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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撐了半小時,還是得去葉門人的店買冷飲。我動作很快,會立刻跑回來。
拿著百事可樂回來的路上,雖然就快回到棕櫚樹下的陰影處,我卻等不及要解渴,於是放慢腳步,打開拉環。
回過頭,我看到那位女子朝我衝過來。我確定,是她。她一直往前跑,差點撞到了我。朝我這裡丟了張紙條後,她又掉頭跑回去。我扔下鐵罐,撿起紙條追著她跑。她頭也不回沿著路邊停靠的車輛一直往前跑,影子在車框上舞動。她停下腳步,拉開門,隨即消失在建築裡。
我抬起頭,往後退了幾步才看出身在哪裡。我就站在著名的九層樓建築前。我走到馬路對面,這下看得更清楚。我望著手中摺疊的紙條,跟上次一樣的黃色紙張,但這次感覺比較大張。
我把她的信釘在衣櫃上,坐在床上凝視著信。信上的字跡很美,每個字都彷彿為下個字注入了生命,全部緊貼著信紙,宛如巴比倫空中花園裡的花。
我往前靠近,輕輕吹著紙條,希望能釋放那些字,要它們告訴我這女孩的祕密──她低頭寫出這些字時是什麼模樣?我閉上眼睛,想像她的手指隨著筆在紙上來回移動,一行接著一行;想像她的腰,伴隨有力的臀部,如何隨著那些字舞動。
我站起身,又讀了一次紙條:
親愛的:
我花了好久的時間,設法將這幾個月來我對你的無數想法,全擠進這麼小的一封信。所以,如果有些話對你來說沒有意義,也請你諒解。
第一次見到你,我感覺彷彿有顆種子在心中種下。從那時起,每回在街上看到你,就好像雨水灌溉著種子。現在,種子已長出花朵,開花了。
我在向你示愛。你願意接受我嗎?
你很可能是那種會詛咒女人單獨出門的男人,更別提還在街上遊蕩,尋找夢中的男人,向他示愛。你很可能不相信愛,認為男女之間只能靠相親。
我們之間彷彿隔著一片充滿了不確定又險惡的汪洋,但我已準備好在這翻騰的大海展開旅程,只要最後旅程結束時,我們能在同一座島上相遇。
請不要回信給我。要我在大街上彎腰撿信實在太危險了,大家一定會起疑,不值得冒這種險。
衷心地願你平安。
如此美的文字,讓我覺得她可能就是我等待已久的女孩。這些年來,我一直抱怨自己住在一個受恐懼統治的國度,統治者是那些吞噬生命所有樂趣的人。然而,現在這個女孩卻來向我示愛。我為什麼要遲疑?我到底在害怕什麼?生命不是很短暫嗎?像我這麼空洞的人生,還怕失去什麼?
當天晚上,我吃不下也睡不著。閉上眼睛,我的指尖一遍遍劃過她那美麗的文字。
現在是中午。下午的禱告才剛開始,我聽見失明阿訇的大嗓門。我想衝出去卻不能,因為禱告時宗教警察會在街上四處搜尋不在清真寺的人。我只好一直待在室內,等待失明阿訇結束禱告。我在房裡來回踱步,求他講快一點,從《古蘭經》裡選短一點的章節朗誦。當他為下午早禱的第四回(也是最後一回)呼叫阿拉時,我將鑰匙插入門鎖,轉動門把。當他說出「願阿拉賜予你們平安」做結尾時,我衝出門朝我的棕櫚樹直奔。
街上突然擠滿了從清真寺回家的男子,人潮很快散去,街道再次充滿寂靜。
我看到蒙著面紗的女子靠近。
我站起身。
她放慢腳步。
我想走向她,但那太冒險了。所以,我等著。
她伸手要我過去,接著轉過身。
我朝她的方向走去。
她幾乎立刻左轉,我趕忙跟在她身後,隨著她轉過街角,我們來到因為有個太過敏感的印度裁縫而聲名大噪的裁縫店。每回有人質疑他說自己跟米蘭的設計師一樣優秀時,他就會大叫兼吐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