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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紅衣主教已死,現任紅衣主教萬歲!」
吉克舉杯之際,卡薩爾和我辦公室裡的其他三人都熱烈鼓掌。他們笑得這樣虛偽,愛我愛到想要殺死我。我擺出義務性的笑容,和吉克輕擊酒杯。我不喜歡香檳,但如果場合需要的話……
「卡帕克,十年了,」吉克看著我,緊張地舔舔嘴。我假裝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一切都像昨天才剛發生。」
無聊。我知道他們是來取我性命的,真希望他們別再浪費時間,直接動手吧。
十年不算短,但吉克(他曾對我忠心耿耿,所以我才任命他為法蘭克的繼任者,讓他當上紅衣主教私人軍隊的領袖)說得沒錯,這一切就像昨天才剛發生的。我還記得多拉克表情扭曲,一步一步走到黨中央的頂樓邊緣的樣子。他又期待、又害怕,完全陷入瘋狂。他大喊:「卡帕克,這就是永生不死!」最後說了一句「永別了!」就一躍而下。他將統馭城市的大權託付給我,此後我就再也沒有放手過。
我接管城市之後,想殺我的人不計其數,但要我死,他們還得加倍努力才行。治理這個貪污腐敗的城市很不容易,一般人是辦不到的。你得花上好幾輩子的時間,在街上標記你的權威,讓城市完全屬於你才行。幸好我擁有的不只一輩子的時間,所以我最終還是能夠消弭反對的聲浪,儘管過程中我必須拚死拚活。
我逃開暗殺陷阱,一路走到露台,思索事情到底是在哪裡出錯的?剛接管時,我走溫和路線。我會出面面對反對聲浪,行刺事件司空見慣,但這都是意料中事。如前任主教預料的,一切慢慢安定了下來。就在我撐過最煎熬的部分,準備開始著手下一步──擴張版圖的大業時,問題就開始浮現了。
我仔細看了看掛在牆上的眾多人偶,他們是多拉克的「愛猶瑪卡」。多拉克能夠造人,他有能力深入墳墓讓死者復活,並讓他們產生新的個性。而打造出這些人偶,協助多拉克完成亡者復活大計的,是一群印加盲僧。這聽起來很瘋狂,但愛猶瑪卡的確存在。我知道,因為我也曾是愛猶瑪卡的一分子。
我走出辦公室,露台是新蓋的。我在掙扎什麼?街上為何鼓譟不安?為什麼又有新的暗殺計畫?不安的時光應該已經離我遠去了啊。我沒有變弱,我遵從天命做該做的事。人民應該要尊敬且服從我,就像他們當時支持多拉克那樣,結果卻事與願違。
我對著多拉克的鬼魂喃喃說道:「如果今天你在的話,你會怎麼做?你會讓步、和他們溝通,然後臣服在他們的淫威下嗎?」
話雖如此,我只要活得比對手長久,就會成為最後的贏家。不過,這點也讓我謹慎起來。我有本錢臣服於敵人之下,因為我知道自己永遠都有機會收復失土。
吉克走到我身旁,卡薩爾埋伏在後,他低頭朝我的背推了一把,讓我翻過露台。從十五層樓高的地方摔下來,我有很多時間欣賞美景。我帶著輕鬆的心情朝地面落去,反正我知道自己不會入土為安。我對著呼嘯而過的氣流微笑。「他們大可幹得更漂亮一點。」我暗自竊笑後著地,摔得粉身碎骨,死了。
火車一路向灰濛、險惡、形狀不規則的城市駛去。有那麼一剎那,我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方。後來我恢復了記憶:我是紅衣主教卡帕克,最近才死過但肉體又復活了,我在回家的路上。剛開始經歷死而復生的時候,我的情緒波動很大,但這狀況和生命裡大部分的事物一樣,是可以習慣的。
我閉上眼,將城市的氣味、聲音與景象擋在腦海之外,想的只有永生不死這回事。多拉克能夠讓人起死回生,教導他們技能,操縱他們的舉止行為。盲眼僧侶就是多拉克的力量來源。紅衣主教打造愛猶瑪卡時,他會從僧侶那裡得到一個長得極像某人的人偶,但人偶身上怦怦的心跳聲是主教的。愛猶瑪卡一旦完成任務,主教就會刺穿人偶的心臟,這個人也就從此不復存在。城市會受到一層綠霧籠罩,而大家對這位愛猶瑪卡的印象也會隨之煙消雲散。
但我卻不一樣。我是為了永生永世護衛他的帝國而生的,他要我成為能夠抵擋時間洪流的繼承者。我將會永生不死,老得很慢。我的恢復力比其他人都好,小傷口一下就會痊癒,雖然會死,但要不了幾天,我又會重返人間。
這種生存方式實在很奇怪,但主教設計我就是要我面對這駭人的糾葛。我不喜歡命運託付給我的使命,我害怕時間帶來的孤寂、老朋友死去、晚輩將我視為遙不可及的神,但我還是會活下去,我必須永遠活下去。如果你注定要和與時間共存亡,你就不能整天鬱鬱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