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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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納離開後，艾瑟翻開本子，讀自己剛才寫下的東西。
葬禮那天晴朗而溫暖。這樣的日子本來可以開車去湖邊游泳，攤開毯子，取
出紅酒、麵包和乳酪，一面吃喝，一面看向天空，讓思緒隨著雲朵飄流。這不是用來哀悼的日子，不是死亡的日子。
參加葬禮的賓客在教堂前等待。他們有點尷尬地互相問候、相認或自我介紹。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不對勁，憐憫的表情扭曲變形，彼此分享的回憶蒼白單調，若是有人問起「爲什麼」，只會被無可奈何地倉卒打發。每一個字都不對勁，因爲楊恩的死就是個錯誤。他不該自殺，不該讓三個年幼的孩子變成孤兒，讓妻子變成寡婦。假如你無法忍受妻子和小孩，可以離婚。但用自殺來逃避，把罪惡感留給妻子和孩子──這樣是不應該的。
那邊有一群他的老朋友，其中有人搖搖頭說：「烏拉懷孕之後，楊恩跟她結了婚。生了第一個小孩後，他又讓她懷了雙胞胎，這樣才不會讓她發現他其實不愛她，他放棄大學教職改當律師，好讓烏拉和孩子能過像樣的生活，他擔起家務好讓烏拉完成學業──他做這些只因爲這是他該做的。但這樣爲了這些該做的事而一再否定自我能撐多久？一旦真這麼做了，那跟死了又有什麼差別？」這時有人打斷他。「烏拉過來了。」
教堂裡，楊恩的父親上台致詞。他說，發生這樣的事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大家深愛的楊恩突然消失，幾天後他在多年前曾度過一段快樂時光的諾曼第被人發現，他的車子面向大海，已因吸入車子的廢氣自殺死亡。他提到憂鬱症讓人無法理解的力量，它不僅驅使楊恩逃離家庭和工作，並將他推向死亡。他說自己是這大家族裡滿頭白髮的大家長，擁有眾多孩子與孫兒，是個退休牧師。他提到關於憂鬱症的力量時，語氣中帶著權威感，連那些從來不記得楊恩憂鬱過的朋友都深受感動。誰能比他父親更瞭解他呢？
葬禮在艾瑟眼前再次清晰浮現。那是她最後一次和這些即將共度週末的朋友相聚。葬禮過後不久，約爾克就消失了。在葬禮上，他對楊恩只有蔑視，說是當生命可以投入一場偉大的戰鬥時，你不該只爲了布爾喬亞生活中的無聊蠢事而抛棄生命。那時克莉絲汀已經感覺到約爾克似乎在醞釀某些事情，所以一直待在他身邊，肯定他那帶著輕蔑的革命觀點，彷彿在向他表示，擁有這些觀點並不妨礙他在這世上佔有一席之地，沒有必要就此消失。而葬禮過後不久，其他人就隨風四散。從某個角度來看，約爾克其實只是做了跟其他人一樣的事：也就是確定了自己生命的方向。
不過，讓她重新回憶起這場葬禮的並不是眼前這場與老友的重聚。重聚只是讓她開始寫作的契機。她為此買了本又大又厚的硬皮記事本和一枝建築師專用、有著長長石墨筆芯的綠色自動鉛筆，她感到十分滿意。星期四，她一下課就立刻上路，依序搭火車、巴士和計程車來到這裡，為的就是第二天一早在這陌生的地方，大膽開始這件她在家時不敢做的事：寫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