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當他從乾洗店接走我時,我有點驚訝,但也僅止於此。我努力不帶任何期望,知道吧?我才不要想著:「週二就有人要穿我了耶!」最後卻失望,因為她改穿那件灰色洋裝。平靜一點。反正,他老是體貼地替她做點小事,像是親自摘花送她,或是畫一些小畫給她,替她剪下報上有趣的文章之類的。
只是,不管有意無意,難免會有一些期望。例如,離開了一個滿滿的衣櫃,就會期望回到一個滿滿的衣櫃,而不是被孤零零地掛在那裡,只有一堆光禿禿的衣架與一條破破爛爛的圍巾相伴。
當他把我帶回他們的公寓時,他大叫「席薇?」一邊用臀部頂開大門。他一手拿著我,另一手拿著購物袋,一條難以收納的法國麵包從袋子中探出頭來,擋住了去路。我還聽到一些瓶子叮叮咚咚的聲音,可能是紅酒,也可能是她以前喜歡的瓶裝啤酒;其實,現在也喜歡啦。
第一眼看到公寓時,我沒見到有什麼不同,但之後就看到那些空缺了。她母親的銀製相框不在壁爐檯上,角落也不見那張小小的搖椅;從我的位置可以看進廚房,廚房那台新烤箱不見了,但那只舊咖啡壺還在。她不喝咖啡的。
我想他跟我一樣、甚至比我更快看到,或者該說沒看到那些東西。他放下購物袋,卻仍抓著我,然後一味說著「不!」語氣聽起來悲嘆又認命。這是一個從來沒有機會成為「是」的「不」。
他從客廳走遍整個公寓,購物袋鬆垮垮倒在敞開的大門內側。我不懂他為什麼一路抓著我,而不是像她往常那樣,把我丟在椅子上;他反倒把我舉得更高,免得我拖在地上。
她的銀製燭台不在餐廳的餐具檯,浴室不見她的乳液與粉盒,晨衣沒掛在臥室門後的掛鉤,行李箱不在床底下,五斗櫃的抽屜沒關好。不過,他送給她當生日禮物的書還放在床頭櫃。我猜,雖然她還沒看完,卻已經忘了這本書。書籤突了出來,她才看了幾頁。
他最後看了衣櫃,然後把我掛在那裡。我以為他會把我隨意放到那些空空的衣架之間,沒想到他卻像她往常那樣,把我掛在最邊邊。
我不知道自己單獨掛在那裡過了多久,沒有人每天早上來打開衣櫃是很難數日子的。他打開過衣櫃兩次,但兩次房間都暗著,打開衣櫃時,他也沒有穿著上班的衣服。我的意思是,他穿著外出服而不是睡衣,但衣服非常縐,也不乾淨。
以前他要去她的辦公室找她時,總會打扮得非常體面。「可得跟妳公司的衣架子菲爾較量較量。」我曾聽見他如此對她說。那次她告訴他,很高興看到他改變自己,打了領帶。關於菲爾的那部分應該只是玩笑,但我現在卻覺得並非如此。
菲爾的確很懂衣服,有一次他告訴她,我的顏色讓她的眼眸更加明亮了。真開心聽到這種話。知道嗎?人就是喜歡有人奉承,她似乎也不介意聽到這句話。
不過,他不是在辦公室提到我跟她的眼睛,而是在兩人到餐廳用餐時說的,我很高興他說了那句話,因為在他們進入餐廳時,她說:「哦,菲爾,這個地方真是豪華,我卻穿了上班的服裝……」接著,他就說了我的顏色與她的眼睛的話。我試過了,但就是想不起他實際上是怎麼說的;不過,我記得他說話的方式,那聲音低沉又充滿磁性,跟在辦公室時完全不一樣。
餐廳非常華麗,比我去過的任何餐廳都漂亮,餐桌上裝飾著鮮花,桌巾是白色的,服務生全圍著長圍裙,還有奇特的口音。午餐甚至還搭配紅酒,這裡不是她往常會穿著我去吃午餐的地方;而這也是我去乾洗店的原因──菲爾讓她笑得花枝亂顫,灑了幾滴酒到裙子上。
乾洗店把污漬洗乾淨了,等她回來,一定會很高興。
為什麼咪咪從不曾提起這些秘密人生?
朵拉真想徹底翻找檔案,全部拿出來細讀,再把架上的衣服全拿下來,一一比對,但她沒有。不知為何,她覺得這樣像是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