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一九四四年四月十一日星期二
我最親愛的吉蒂:
我的頭腦一片混亂,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星期四(我上次寫信給你的那一天)一切跟平常一樣,星期五下午(那天是耶穌受難日)我們玩大富翁,星期六下午也是。日子一下就過去了。在星期六兩點左右,猛烈的槍聲響起,根據男士的說法,是機關槍。此外,一切都安安靜靜。
可惜,歡樂不長命。在九點三十分,彼得輕輕敲門,請爸爸上樓教他一句困難的英語。
我對瑪歌說:「聽起來很可疑,分明是藉口,從男人說話的口氣,就知道有人闖進來了!」我說中了。就在那時候,有人破門闖入倉庫,爸爸、范‧丹恩先生和彼得迅速下樓,瑪歌、媽媽、范‧丹恩太太和我在原地等待。四個女人受到驚嚇,不講一講話不行,所以我們就一直說話,直到樓下傳來砰的一聲,才安靜下來。接著,一切靜悄悄的。鐘聲響起,九點四十五分了,我們面無血色,雖然內心很害怕,還是盡力保持鎮定。男士們在哪裡?砰一聲是怎麼回事?他們正在與竊賊搏鬥嗎?我們怕得不敢再想,只能苦等。
十點,樓梯傳來腳步聲。爸爸臉色蒼白緊張地走進來,范‧丹恩先生跟在後面。「關燈,踮著腳上樓,我們認為警察會上門!」
沒時間害怕,關燈後,我抓了件夾克,大家上樓坐好。
「怎麼回事?快告訴我們!」
沒有人告訴我們,因為男人又回到樓下。他們四個人直到十點十分才又回來。兩個人在彼得房間打開的窗戶前守望,通往樓梯平臺的門鎖上,書架也關閉。我們用毛衣蓋住夜燈,他們這才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
彼得在樓梯平臺時,聽見兩聲砰砰巨響,下樓看見倉庫左半邊少了一大片壁板,於是衝上樓向「家庭護衛隊」發出警報。四人下樓,進入倉庫時,小偷正在下手。范‧丹恩先生不假思索,大叫:「警察!」急促的腳步往外頭跑去,小偷逃走了。怕警察注意到缺口,他們把壁板放回門上,接著外頭有人迅速踢了一腳,壁板落到地上。男人很驚訝小偷居然這麼大膽。彼得和范‧丹恩先生氣得想殺了他們。范‧丹恩先生拿起斧頭用力敲門,一切又安靜下來。壁板又放回去,結果又被踢了下來,外面有一男一女拿著刺眼的手電筒往開口裡面探照,照亮了整間倉庫。男人咕噥:「搞什麼……」現在他們的角色顛倒了,他們不是警察,反而是小偷。四個人衝上樓,杜瑟爾和范‧丹恩先生一把抓起杜瑟爾的書,彼得打開廚房與私人辦公室的門窗,把電話砸到地上,四個人最後終於進入書架後面。
第一部分結束
持手電筒的一男一女大概是報了警。那是星期日晚上的事,那天是復活節,隔天星期一也放假,所以辦公室關著,這表示我們要到星期二早上才能走動。想想看,在這麼驚恐的情況下必須枯坐一天兩夜!我們什麼也不想,只是坐在漆黑中,因為范‧丹恩太太很害怕,連小燈也關了。我們輕聲細語,一聽見嘎吱嘎吱的聲音,就有人說:「噓,噓。」
那時是十點三十分,接著是十一點。靜悄悄的。爸爸和范‧丹恩先生輪流上樓來看我們。接著,在十一點十五分,樓下傳來聲響,樓上只聽見一家子的呼吸,除此之外,所有人一動也不敢動。屋內響起了腳步聲,私人辦公室、廚房、接著……樓梯。所有呼吸聲止住,八顆心噗通噗通地跳。腳步聲來到樓梯,接著書架被人搖得卡嗒卡嗒響。那一刻實在難以言喻。
我說:「這下我們死定了。」我想像我們全部的人當晚被蓋世太保拖走的情景。
書架又卡嗒卡嗒響,響了兩回。接著,我們聽見一個罐頭掉到地上,腳步聲遠去。我們脫離危險了,只是暫時!一股寒顫穿過每個人的身體,我聽見好幾排牙齒格格響,沒人說話。我們就這樣到十一點三十分。
屋裡不再有聲響,但是樓梯平臺亮著一盞光,就在書架前方。是因為警察認為那裡看似可疑?還是他們忘了關呢?會不會有人回來關掉呢?我們又恢復說話能力。樓房裡已經沒有人,但也許外頭有人站崗。我們接下來做了三件事:推測目前的情況,嚇得格格發抖,還有,上廁所。由於桶子都在閣樓,我們只能用彼得的金屬字紙簍。范‧丹恩先生先用,接著是爸爸,媽媽很難為情,於是爸爸把垃圾桶拎到隔壁,瑪歌、范‧丹恩太太和我心懷感謝在那裡使用。媽媽最後肯用了。這時需要很多紙,幸好我的口袋有一些。
垃圾桶發出惡臭,每件事都小聲進行,我們累得不得了,這時已經午夜了。
「躺到地板上睡覺吧!」我和瑪歌各收到一顆枕頭和一張毯子。瑪歌在靠近食物櫃的地方躺下,我在桌腳之間鋪了床。躺到地板,臭味變得沒有那樣難受,但是范‧丹恩太太為了加強止臭效果,悄悄去拿了些漂白粉,在尿壺上頭蓋了一條抹布。
講話,低語,恐懼,惡臭,放屁,不停上廁所的人──這種情形下要睡覺太難了!到了兩點三十分,我累得打起瞌睡,什麼都沒有聽見,睡到三點三十分醒來,醒來時,范‧丹恩太太的頭枕在我的腳上。
我說:「拜託,給我件什麼穿吧!」有人遞給我衣服,別問是什麼。我在睡衣外頭套上一件寬鬆的羊毛褲,一件紅毛線衣,一條黑裙子,一雙白色長襪,和一雙破爛的膝上襪。
范‧丹恩太太坐回椅子,范‧丹恩先生躺下,頭枕在我的腳上。從三點半起,我陷入沉思,依舊格格發抖,抖得范‧丹恩先生睡不著。我正在做心理準備,以免警察又來了。我們會告訴他們我們躲在這裡,如果他們是好人,我們就安全了,如果他們支持納粹,我們可以看看能不能買通他們!
范‧丹恩太太抱怨:「我們應該把收音機藏起來!」
范‧丹恩先生回答:「對,藏到壁爐,如果他們找到我們,也一定會找到收音機!」
爸爸補充說:「然後也會找到安妮的日記。」
「那麼就燒了吧。」我們之中最害怕的那個人建議。
那人提出這一點的時候,以及警察把書架搖得嘎啦嘎啦響的時候,是我最害怕的時刻。噢,不要燒我的日記,如果我的日記沒了,我也完了!謝天謝地,爸爸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