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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我睜開眼睛。兩扇被擊碎的靈魂之窗,玻璃填滿了我的嘴巴。
「這是什麼?」他試著保持平淡的聲音,也熱切想要維持冷淡,卻徒勞無功。
((沒什麼。))
我專注在擋住我通往自由的透明方塊,我想擊碎這個水泥世界湮滅它。我想要更強大、更好,更強壯。
((我想要生氣生氣生氣。))
我想要成為那隻展翅飛翔的鳥兒。
「妳在寫什麼?」囚友又說話了。
((這是我的嘔吐物。))
((這支不可靠的筆是我的食道。))
((這張紙是我的瓷碗。))
「妳怎麼不回答我?」他太靠近太靠近太靠近了。
誰都不夠靠近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等著他跟我人生中其他所有人一樣,轉身走開。我的眼睛專注在窗外,想著原本會多美好的前景。那些更為宏大、更為偉大的前景,並且為深埋在我骨子裡的瘋狂因子找出一些理由,為我不管做什麼都會毀掉一切找出一些解釋。今天會有鳥飛過。牠會是有著金色條紋彷彿戴著皇冠的白鳥。牠會飛。今天會有鳥飛過。牠會是有著──
「嘿──」
「你不能碰我,」我低語。我騙人,我沒對他這麼說。他可以碰我,我永遠不會對他這麼說。請碰我,我想對他這麼說。
但每當有人碰我,就會有事發生,奇怪的事,不好的事。
致命的事。
我記不得任何一種擁抱的溫暖。無法逃避的孤立寒冰,讓我的雙臂疼痛。我的親生媽媽沒法用她的手臂擁抱我;我的爸爸無法溫暖我冰冷的雙手。我住在一個虛無的世界。
嗨。
世界。
你就要忘記我了。
叩叩。
囚友突然跳了起來。
淋浴的時間到了。
三
門打開來通往深淵。
沒有顏色,沒有光線,沒有承諾,只有位於另一端的恐懼。沒有言語,沒有方向,只是一扇打開的門,每次的意義都相同。
囚友有疑問。
「搞啥?」他看著我,又望向逃脫的幻影。「他們要放我們出去?」
((他們永遠不會放我們出去。))「淋浴的時間到了。」
「淋浴?」他沒有提高音調,但好奇心還是穿梭其中。
「時間不多,」我告訴他。「我們得快一點。」
「等等,什麼?」他伸手拉我的手臂,但我往後退。「可是又沒有光線──我們甚至看不見要去哪裡──」
「快。」我把視線移向地板。「抓住我的T恤邊緣。」
「妳在說什麼──」
遠方傳來警鈴聲,第二次嗡鳴聲近了一點。很快地,整個隔間就會跟警鈴聲一起振動,門就要滑回原來的位置。我抓住他的T恤,把他拉進黑暗之中,跟在我身邊。「別、說、話。」
「但──」
「住口,」我叱責他,然後使勁拖著他的T恤,一邊在這收容所的迷宮之中,憑感覺找路,引導他跟著我走。((這裡是問題少年的家,是來自破碎家庭、受人忽略的孩子的中心設施,是心理障礙人士的安全住所。))這是個牢獄,他們什麼也不給,我們的眼睛永遠不會看到彼此,只除了極少數的時刻,有光線偶然從他們佯裝是窗戶的玻璃縫隙透了出來。夜晚貫穿著尖叫與痛苦的啜泣聲,還有哀號與受折磨的哭喊,以及我永遠無法得知是因為受迫還是自己選擇的血肉與骨頭撕裂聲。來到這裡的前三個月,我都跟自己的臭味共處,沒人告訴我浴室與淋浴花灑在哪裡;也沒人跟我說這個機制是如何運作。除非是要宣佈壞消息,否則沒有人會跟你說話,也根本沒有人會觸摸你。男孩與女孩永遠找不到對方。
永遠,直到昨天。
這絕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