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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忽然間兩點鐘就到了,而奧黛麗也和卡洛斯到了。奧黛麗,我的愛妻,我的天使,我的救星,她在比基尼外罩了一件黑色的T恤。
我從水裡爬上船,親吻她,告訴她她看來有多麼的美麗。她走開去準備,急著要讓這場秀開演。我又回到水裡,繼續修理攝影機。但是,它真是花了太長的時間,所以我要求塔塔傳話給奧黛麗,我告訴他:『她需要開始暖身了。』
船隻一直靠過來,砰砰作響且不斷吐出煙霧。
我被惹毛了,大聲喊著:『一點點空間!』
我看到潛水夫們都準備好了。帕斯卡鑽進他的連身內衣,在袖子及腿部撒上嬰兒爽身粉,再擠進潛水衣。他要在水底下待上好幾個小時,需要許多的隔絕物。
我終於結束了修理攝影機的工作,加入奧黛麗做最後一次的暖身潛水。她看來已集中精神,並且全身放鬆。我們游到滑橇,她抬起身子,坐上橫桿。
上帝,她是如此的美麗。
我轉頭看看身後。帕斯卡坐在浮筒上,金正在幫忙他鑽進他那架設有三個氣瓶的浮力背心。當帕斯卡進入水中後,金將剩下的兩個氣瓶交給他,帕斯卡將它們鎖在肩帶上,並且把玩著一束調節器,還測試縛在頭部兩側的兩個手電筒。
威基以及其他的潛水夫們群聚在船的另一邊,已經整裝就緒。各位,表演的時間到了。
我轉回身去,看著奧黛麗。
『都還好嗎?』我問道。
『都還好嗎』,『都還好嗎』──這是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這一幕,一再地在我心裡重播,次數多得連我都數不清了:
她半帶笑容,沒有回答我,並且將注意力放在地平線上,更加專注,進入更深領域的樣子。她開始調息,力道加強的呼氣及吸氣,每一下呼吸都比前一次更強、更深的樣子。
幾十隻船艇靠得更近了,我揮舞著手臂,想要讓它們退後,結果並未成功。四周充滿了談話聲、笑聲、攝影機的喀嚓聲和轉動的聲音。
我再一次看著奧黛麗──我的奧黛麗。永遠在一起。
但是,她已經進入了她腦袋中的隔音房間,她的眼睛半閉,感覺遙遠,她的呼吸規律而有節奏。
然後,倒數計時開始,潛水夫都已經下水,連旁觀者都靜默了下來。
然後,卡洛斯說:『零分鐘!』
零分鐘。我們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 那就是我所有的:什麼都沒有。
奧黛麗看著我,而我看到她的雙眸中閃過一絲頑皮的笑意,這一幕現已遙遠,融入心底。再一次最後的、延長的呼吸後──她就不見了。
纜線在我的手裡顫動。當奧黛麗在碰觸到浮袋裡的空氣時慢了下來,但是還是比預定時程要快。
卡洛斯很興奮。『她情況很好,她情況很好;她的時間控制得很好。』
往事又回到眼前:
我就這樣看著她下水,冷靜得就像專門破解保險箱的專業人士,她將自己與滑橇分開,並且打開小氣瓶的氣閥,向浮袋充氣。她甚至還未感到呼吸的急迫,她還不需要呼吸。如果真有什麼,是在此一時刻衝擊她的虛幻幸福感。在那下面確有一段美好時光,而在此一非常時刻,當時我竟覺得很想放聲大笑。
現在她要上路了。我想像她轉過去看著帕斯卡,笑著,比著一個大拇指向上的手勢。她現在應該在向浮袋充氣了,而現在她應該直直向我而來,我的奧黛麗,要回到我的身邊來。
但是,到底她在哪裡?我依然掛在纜線上,但我卻什麼都感覺不到。然後,忽然間,一陣微弱的顫動傳來。這應該是奧黛麗,在水下五十五層樓深,正在歸來的路上,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正正在兩分三十秒時,我戴上潛水面罩,翻身入水,內心希冀能看到上升氣泡群,宣布著她的到來。塔塔潛到二十公尺處,但很快就往回升,看來一副驚慌的樣子,並且一直搖著頭。仍然不見她的蹤影。什麼都沒有,除了延伸入黑暗消失不見的索線外,什麼都沒有。
三分鐘過去了。
上帝,到底奧黛麗在哪裡?在此之前她最長的無限定自由潛水時間從未超過三分鐘。是什麼事耽誤了她?然後我們看到浮袋的氣泡在我們的下方。它並沒有如以往的速度上升。
『她來了。』我想,心情放鬆了,但是她並未隨浮袋而來,她根本不在那裡。浮袋就像一匹沒有騎士的馬兒,向著歸途一躍不見。
噢,耶穌,上帝,幫助我。
為何她要放掉浮袋?是因為滑橇卡住了嗎?是因為陶醉感影響了她的判斷嗎?
不,等等!所有的事情都很好,她正在下面和帕斯卡在一起,正在呼吸。他們必須放棄,這沒什麼了不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四分鐘三十秒。
但依然不見奧黛麗。因為奧黛麗必須待在下面減壓,對不對?她正在從帕斯卡的調節器裡呼吸;她別無選擇。
我他媽的到底在說什麼?我在試著說服自己些什麼?還是,想要說服別人什麼?
我的怦怦心跳聲在耳裡一直響,我再也不能忍受這種不知情的狀態,我需要下去到那裡。
我注意到在船上的人,顯然正在唱歌和跳舞。
『給我我的氣瓶!』我喊道:『我的氣瓶,該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