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向前走
每次有人問是什麼指引我度過生命中最艱困的時期,不僅僅是熬過,而且是克服萬難,獲得一度難以想像的地位與成就,我總會想起兩件往事。
一件事發生在一九八○年代初期,我當時二十七歲。在舊金山灣區,一個異常酷熱的晴朗日子。我剛踏出舊金山綜合醫院,正要走去永遠一位難求的停車場,強烈的陽光暫時讓我睜不開眼,等我適應後,眼前的事物改變我原本已知的世界。若是在我人生的其他時刻,這幅景象不會造成那麼大的震撼,但那一刻相當不同,我看到一輛美麗的火紅色敞篷法拉利三○八慢慢繞著停車場,車主顯然在找車位,這驅使我走上前去,開啟一段改變生命的對話。
幾年前,剛從海軍退伍時,我首次來到舊金山,吸引我來到西岸的是一個研究員的工作機會。能替美國頂尖的年輕心臟外科醫師工作,對於我這個幾乎沒踏出過密爾瓦基的小社區的小夥子來說(如果不算我在北卡羅納州擔任海軍醫護員的那三年),舊金山就是一切。她既是流著奶與蜜的應許之地,也是綠野仙蹤的翡翠城。沿著海灣蜿蜒,充滿無數良機的舊金山,恍若籠罩在金光閃閃的雲霧裡,一開始她就擄獲我,展示她瑰麗的山丘,深邃的溪谷,敞開雙臂向我招手。在夜裡,她令人心蕩神馳――從諾布丘與太平洋高地眺望,都市燈火如同稀世珍寶般流光宛轉,從高級社區延伸到密遜區與天德隆區(我的新社區)龍蛇雜處的街道,從金融區的高樓大廈流洩出,映照入漁人碼頭的港灣裡。
剛搬來時,每次我從達利市往北開向金門大橋,看著宏偉的橋身延伸到水平面,再往下墜入馬林郡,或是從奧克蘭往西,行經海灣大橋,沿途美景總讓我有戀愛般的喜悅。即使過了一段時間,我已習慣當地氣候(灰暗迷濛的陰天,或是綿延數日、寒噬心骨的冬雨),只要醒來時,天氣回復到暖和、完美的舊金山氣候,藍空的美立即掃空記憶中的陰霾。在我心目中,舊金山一直是太平洋岸的巴黎。
當然,在那時候,不用多久我就發現她險惡的一面,她並不是很隨和,有時甚至很冷血,而且絕對不便宜。咋舌的租金,長期爬坡造成汽車變速器與煞車耗損,需要時常送修――更別提一疊待繳的違規停車罰單,已成了多數舊金山人生活的一部分――光是收支打平就是個挑戰。但我從不因此氣餒,總是相信我一定能成功。挑戰對我來說不陌生,我知道該怎麼勤奮耕耘,而且在往後幾年,各種挑戰幫助我重塑夢想,讓我爬得更高,以愈益急切的態度追求目標。
在一九八一年初,我初為人父,歡天喜地的心情加強了那股急切感。我的兒子一天天長大,我不但努力往前進,也開始質疑我選擇的道路是否正確,懷疑我會不會只是浪費力氣跑上向下走的電扶梯。至少,那天在舊金山綜合醫院外的停車場,我走向紅色法拉利駕駛時,那是我當時的心理狀態。
那次的際遇在我的記憶中凝結,成為有如史詩般的時刻,只要我想要重溫或需要它傳達的訊息,我可以隨時回到那一刻,彷彿親臨現場一樣。腦海裡的那台跑車似乎就在我眼前慢慢繞圈,還能依稀聽到強大馬力引擎空轉時的轟鳴,如同伺機撲向獵物的雄獅在低吼。在我的想像中,傳進耳裡的是邁爾‧戴維斯吹奏的小喇叭清脆的呼喚――他是我的音樂偶像,小時候我深信,長大後我一定能成為另一個戴維斯。在我們為生活配上的想像配樂中,那正是提醒我們該注意的聲音。
法拉利的車頂敞開,金屬火紅的引擎蓋反射陽光,駕駛座那傢伙的酷勁直逼我最崇拜的爵士樂手。他是白人,深黑髮色,清爽俐落的雙頰,中等身高,有點瘦,他穿著最有型的西裝,大概是訂做的,布料很有質感。那股酷勁不是只靠那套精緻的服裝,而是整體造型――別致的領帶、沉著的襯衫、胸口的方巾,以及內斂的袖釦與腕錶。沒有任何敗筆,純粹完美搭配。不招搖,不胡搞,只是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