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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入情網的春季<3>
許多飼養鸚鵡的朋友都有這方面的困擾。當他們想和伴侶獨處時，總會先將鸚鵡帶到距離最遠的房間，用最溫柔親切的語調，安慰鸚鵡說牠仍是自己的最愛。等到夜幕低垂，鸚鵡安然入睡後，才躡手躡腳的返回伴侶身旁。至於鸚鵡的攻擊行為究竟是出於嫉妒，或者只是想捍衛自己的伴侶，答案恐怕只有牠們自己才曉得。無論原因為何，結論都是一樣，想要有親密行為，絕對要記得把門關好。
大體上來說，我倒覺得處於發情期的啼可行為還滿有趣的。只不過麥克的日子就難過些了。有些時候，麥克不過是剛洗完澡，用毛巾裹著身子從浴室出來，經過書房門口時幽幽的歎了口氣，就可能惹來血光之災。
還好麥克並沒有將這些事放在心上。他總是抱著好奇心，以科學的角度分析探索啼可的行為及反應。從另一方面來看，啼可其實對麥克還算不錯，牠多半先會輕咬示警，除非麥克不聽警告，才會展開更嚴重的攻擊。雖然麥克經常因牠受傷，身上也沒留下什麼難以撫平的傷痕，到現在為止，兩隻耳朵還完整無缺。對於痛得哇哇叫的麥克，啼可總會在事後尋求補償之道。
舉例來說，牠會飛到麥克肩上，兩人一搭一唱的吹著口哨。牠只有和麥克在一塊時才做這件事。啼可會先吹一段，之後麥克接著吹，兩人默契十足，能夠毫無間斷的將一整首曲子輪流吹完。啼可似乎特別偏愛巴洛克風格大鍵琴的曲目，其中近代歌劇之父史卡拉第的曲子更是牠的最愛。啼可模仿麥克吹口哨的功力不是蓋的，如果要我閉上眼只憑耳朵聆聽，還真無法區分兩者有什麼不同。
在那段春意盎然的日子，啼可始終未曾打消引誘我進入矮櫃的念頭。一方面是拗不過牠的執著，一方面對牠感到有些愧疚，偶爾我會讓自己接受牠的誘惑，將手探入我倆愛的巢穴。這時從啼可注視我的眼光中，似乎可發現一絲責備的意味，怪我為什麼不想辦法把整個身體擠進矮櫃中。直到進入七月後，牠的熱情才漸漸褪去，我們又回到從前規律的生活。
真難以想像，下一個繁殖季節到來時，牠又會做出什麼事情。
隔年的四月，啼可又開始展開瘋狂的追求行為。牠每天早晨總會花很長的時間，守候在我枕邊梳理我的頭髮。可憐的麥克又要開始注意別招惹到醋勁十足的啼可。而每當我進入廚房工作時，啼可便立刻衝進矮櫃，使盡所有力氣誘我入巢。
有個早晨，一陣輕柔的叫聲從客廳的黑色尼龍沙發椅旁傳來，我才發覺椅背上有個五吋大小的洞，地面上則散佈著被咬碎的沙發填充泡棉。牠怎麼知道沙發裡是中空的？而且為什麼會另尋巢穴呢？難道是因為先前所做的窩無法吸引我嗎？
『啼可寶貝，你在那裡做什麼？』
牠將頭從洞口探出，先是盯著我看，之後抓起一把泡棉丟在地上。這個動作充滿了陽剛味，似乎是為了讓我注意到，牠是多麼努力的為我們準備新家。接著牠鑽回洞裡，並且發出一聲叫聲，彷彿在說：『跟我來！』
我把手伸進洞內，指端可觸摸到沙發中的木質框架。用手在這個看不見的空間裡四處探索，讓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沙發裡的世界似乎一片死寂，誰曉得我會摸到什麼東西。我的手在彈簧間游走，最後摸到了沙發底部，卻始終沒摸到啼可，難不成牠受傷了？還是卡在彈簧中？
我嘗試著從洞口往內看，可是裡頭太暗，什麼也看不見。我不禁著急起來，叫著啼可的名字。『啼可，你在哪裡？你在幹什麼？』
牠叫了一聲，順著聲音的來源，我終於摸到牠的羽毛。原來牠躲在沙發遠端的一個角落，藏身在彈簧與坐墊之間。我感覺到牠轉過身來，並且開始舔我的手指。
啼可似乎對於這個新的巢穴存有很高的期望，牠不斷的修飾入口，想把它弄得更大些。想讓牠打消這個主意，似乎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我只希望牠將目標放在這個椅子上就好，別又開始另尋新的築巢目標。
只要我走進廚房，牠便立刻衝向尼龍沙發，同時以神氣的態度，將椅中填充物拋在地上，還會發出一種忽高忽低，像是顫抖般的特別聲音。有天傍晚，牠又開始另一種非常奇怪的舉動，牠的頭不斷前後推刺，頸部羽毛豎起，張著嘴，好像要從喉嚨裡吐出什麼東西一樣。動作愈來愈快，喉嚨喀喀作響的同時，頭部更加快速的前後擺動。眼前的景象把我嚇壞了，難道牠被什麼東西噎著了？我要怎樣幫鸚鵡實施噎食急救術？
我生怕啼可會因此噎死，急忙跑出院子找麥克進來幫忙。沒想到等我們回到客廳時，居然發現啼可正優閒的整理尾巴的羽毛。牠看了我們一眼，又開始剛才的動作，同時像個喝醉的人，搖搖晃晃的跑向沙發上的洞口。搞了半天，原來牠正大跳求偶舞，身體一點問題也沒有。
牠先是輕咬我的手指，豎起頸部的羽毛，頭部每快速的向左右擺動一次，便發出一聲輕叫。接著牠吐出了一顆半消化的松子在我手中，這可是牠最喜歡的食物，可見牠對我表現出完全的奉獻。接著牠又反嘔出一些乳白色的食物。這些定情物可一點也提不起我的興趣，所以我趕忙將手抽回。
不過對於牠的表現，我感到十分驚訝，啼可清楚明白的表現出了牠與我的關係。許多鳥類都會做出這種被稱為『交配吐料』的行為。
對於共同撫育幼鳥的親鳥來說，公鳥經常在母鳥產卵的階段，負起餵養母鳥的責任。因為母鳥必須得到足夠的營養，才能順利的製造及產下卵。如果前後兩顆卵被產下的時間間隔過久，孵化出的幼鳥體型大小就會有所差異。先孵化出的幼鳥發育較早，因此體型較大，會搶奪走大部分的食物，使得體型較小的幼鳥被餓死。這樣的結果，導致幼鳥的存活率下降。
如果公鳥能代替母鳥找尋食物，母鳥就可將所有精力放在產卵的工作上，盡早讓所有幼鳥孵化出來。幼鳥的身體愈快成熟，就愈能應付季節變換等環境壓力，順利度過寒冬或者遷徙到他處。藉著交配吐料，可以讓母鳥了解公鳥找尋食物及撫育幼鳥的能力。
不過與其他鳥種不同的地方在於，鸚鵡不僅在繁殖季節才會出現吐料的行為。對牠們來說，這種行為除了繁衍後代之外，更能鞏固伴侶間的關係。其實人類夫妻之所以會互相照顧，也不只為了要繁衍下一代。從這個觀點來看，就不難理解鸚鵡的行為。對於啼可來說，吐料是為了表現出牠對我的關心，而非催促我趕緊養胖身子好下蛋。
可惜的是，無論啼可吐出多少東西，或者多麼努力的想趕走麥克，我始終是個令牠失望的『妻子』。不過牠並不因此氣餒，只要我走進客廳，牠就會衝向沙發，發出請求誘惑的叫聲，想引我入巢。
對於別人來說，這種行為或許聽起來有些噁心。不過想想看，當一個年僅六歲的小孩，聽到大人談論接吻等話題時，還不是會一臉噁心的表情。在鸚鵡的世界裡，反嘔食物代表的只是對伴侶的愛與親密關係。或許在我們家，啼可的動作只像是為了交配的前戲，不過對於野外的鸚鵡來說，求偶的過程必定更為複雜繁瑣。
雖然始終沒能交配成功，啼可對我的熱情絲毫未減，牠依然保持著樂觀的天性。每當我出現時，牠總是快樂的飛到我肩上，好像只要能理著我的頭髮就已心滿意足。
近年來，啼可似乎變得愈來愈多情，求偶行為一直延續到夏季才告一段落。這種熱情的態度，讓我受寵若驚。不過換句話說，一年中有半年左右的時間，只要啼可在場，麥克就必須與我保持柏拉圖式的愛情。這種奇特的三人行生活，就這麼日復一日在薩莫塞郊區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