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她一從掛著整排衣服的衣架後走出來,就被三名二十餘歲年輕聰明,幾乎和她一樣不眠不休工作的得力助手給包圍。她們穿著這一季的最新款式,手拿著寫字夾板,耳上掛著耳機,臉上掛著驚恐萬分的表情。
薇多莉鎮靜地微笑。『黎拉,』她對著其中一名年輕女郎說:『鼓手就位了嗎?』
『是的,還有那個八卦專欄作者邦妮比查快抓狂了,她嚷著她的耳朵有毛病,我們得幫她換座位才行。』
薇多莉點點頭,那個邦妮比查搞不好有幾百歲了,很像是格林童話裡的邪惡老巫婆,人見人嫌,可是若不邀請她,絕對保證讓妳一整年都沒好新聞。『把她和莫爾賓其利交換位子吧!莫爾一心只想被人看,不會介意座位在哪兒的,可是動作要快,免得讓人注意到。』
黎拉點點頭,飛也似的離開,另外兩個年輕女郎還留在原地,爭相要博取她的注意力。『「Extra」想要做個專訪……』
『奇斯李查正在來看秀的路上,可是我們已經沒有座位了……』
『還有四雙鞋不翼而飛……』
薇多莉乾淨俐落的解決所有問題:『給「Extra」兩分鐘時間,把奇斯帶到後台來,讓他在這裡待到開場最後一分鐘,那幾雙鞋放在化妝桌下的一個盒子裡。』她鎮定了一下表情,然後朝著『Extra』錄影機組人員走去,機組人員正陷在一群想要和她打招呼的粉絲之間。她以一種專業的優雅姿態穿越人群,有種靈魂飄浮在肉身之上的感覺,這邊停下來親個臉頰,那邊又來個幾秒鐘的快問快答,然後又是握握某來賓一臉莊嚴祟拜的十歲小女兒的手,她母親宣稱女兒已經是薇多莉的頭號粉絲了。
我希望看完秀以後,她還是我的頭號粉絲。薇多莉諷刺地想著,心裡有短暫幾秒的失神。
下一刻,『Extra』錄影人員就已經出現在她眼前,一名留著一頭火紅捲髮的年輕女郎正朝她遞出一支麥克風,薇多莉瞧了一眼女郎臉上的表情就繃起了神經。六年來接受專訪的經驗,教會她一眼就可以從訪問者的表情,研判出對方是敵是友,儘管多數的娛樂媒體記者都和最經驗老到的名人影星一樣迷人殷勤,偶爾你還是會踢到鐵板。薇多莉可以從女郎臉上僵硬中帶著輕蔑的笑容裡看出來,她正磨刀霍霍向她而來。有時候,來者不善的理由很可能就只因為她剛被男人甩了,不過大多時候,原因並不單純:大約就是一種覺得看全天下人沒一個爽,只因為要在紐約出人頭地,並不如想像中那麼輕而易舉。
『薇多莉!』年輕女郎用堅定自信的語氣說,接著又補充:『妳應該不會介意我叫妳薇多莉,是吧?』那從容不迫顯示有著好教養的口音告訴薇多莉,這女孩多半自認為高時尚圈子一等。『妳四十二歲了……』
『應該是四十三才對,』薇多莉糾正她,『我仍然過生日呢!』她的直覺是對的──如果訪問以年齡做為開場,通常就意謂著要正式宣戰了。
『而妳仍然未婚,也沒有小孩,真的值得把事業擺中間,家庭小孩放兩旁嗎?』
薇多莉笑了。為什麼這個世界上不管女人有什麼樣的成就,只要她未婚且膝下無子,就依然會被視為失敗者呢?在這樣的場合,這名年輕女郎提出這個問題,既不得體也非常無禮,對於瞬息萬變的人生況味,以及她曾經如何掙扎奮鬥,不畏犧牲才爬到今天這樣的地位,成為一個擁有自己公司的世界知名服裝設計師,這個黃毛丫頭又知道多少?這樣的成就,她這個不得人緣的年輕女孩很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望其項背。可是薇多莉知道,這不是發飆的時候,因為如果她失控,不但會上電視,也很可能成為八卦專欄的主角。
『每天清晨我起床時,』薇多莉開始說一個她在受訪時講過八百遍(可是似乎至今沒有任何訪問者聽得懂)的故事,『我看著四周,然後傾聽著,我獨自一人,而我只聽到……寧靜。』那女郎滿是同情地看她一眼。『可是慢著,』薇多莉說著,豎直一根指頭,『我聽到……寧靜,然後一股幸福感緩慢卻真切地傳遍我全身,那是一種喜悅。我感謝老天,我總算做到了,我讓自己仍然擁有自由,享受人生和事業的自由。』
女孩緊張地笑了,伸手拉拉頭髮。
『有人說:身為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說謊,不是嗎?』薇多莉說:『告訴自己,妳真的想要那些世俗社會告訴妳,妳必須要擁有的東西。女人認為順從才是生存之道,可是對某些女人而言,順從代表著死亡,靈魂的死亡,而靈魂,』她說:『是最珍貴的。如果妳活在謊言中,妳就傷害了靈魂。』
女孩驚訝地看著薇多莉,接著皺眉表示同意,開始點頭如搗蒜。此時薇多莉突然讓一名助理給打斷了,這名助理正透過耳機激動地說:
『金妮卡汀到了,預估她將在三分鐘後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