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２
在森林小徑上，馬伕伯恩特走在馬車前頭，不斷以瑞士短矛砍除沿途蔓生的枝葉以保護馬臉。
賈可夫老師騎著母馬跟在馬車後，鞍囊裡滿是書籍。他不習慣騎馬，途經過低的枝椏時只好摟住馬頸。有時小徑陡峭，他會下馬來幫羅沙爾、伯恩特與伯爵一同推車。路過之處，枝葉立刻彈回原位遮掩來時路。
漢尼拔嗅到車輪輾過綠葉的氣息，也聞到梅思嘉溫煦的髮香。梅思嘉坐在他的大腿上，漢尼拔的下巴在她的頭髮正上方。他看著德國轟炸機劃破高空而過，廢氣形成的凝結雲在天空畫出五線譜，高射砲在凝結雲中打出的黑點好比音符，漢尼拔按照音符哼著歌給妹妹聽。梅思嘉聽了並不滿意。
『不要啦。』梅思嘉說。『阿尼拔唱《森林裡的小矮人》嘛！』兩人因此合唱起這首奧地利民謠，奶媽在搖晃的馬車上應和，賈可夫老師也邊騎邊唱，不過他不願以德文發音。
小矮人靜悄悄站在森林裡
披著紫紅色的小外套
說吧，在森林裡披著紫紅外套的小矮人是誰——
跋涉兩小時後，他們來到一處林間空地，高聳的枝葉遮蔽了上空。
這幢狩獵別墅有三百多年的歷史，早期只是個簡陋的蓬屋，如今已進化為舒適的森林渡假莊園。別墅的建材半數是原木，屋頂蓋得尖峭以免積雪過厚。這裡也建了一小座穀倉，裡面有兩個馬廄隔間與一間工人宿舍。別墅後方加蓋了一間維多利亞風格的廁所，飾以薑餅雕刻。從樹叢圍牆外隱約可見廁所的屋頂。
別墅的地基是岩石堆砌成的祭壇，至今仍清晰可見，年代可遠溯至黑暗時期，當時的古人對青草蛇敬畏有加。
現在的漢尼拔看著青草蛇倉皇竄離古祭壇，因為羅沙爾正忙著砍藤蔓好讓奶媽開窗戶。
大馬凱撒湊著井邊水桶喝了一加侖半的水，萊克特伯爵則在一旁以雙手撫摸著牠。『伯恩特，等你回到家，廚子應該已經打包完所有廚具。今晚就讓凱撒睡在牠自己的馬廄。明早天一亮，你跟廚子立刻啟程回這裡，切勿耽擱。我希望明天早上所有人都能撤出城堡。』
富拉迪斯‧葛魯塔斯走進萊克特城堡的天井，面帶著最親和不過的表情，同時不停掃視著各扇窗戶。他揮手高呼『有人嗎？』
葛魯塔斯的身材細瘦，金髮偏褐色，身穿老百姓的服裝，眼珠淡藍，近似以無雲的天空裁出的小圓碟。他高喊『有人在家嗎？』沒人回應。他逕自走進廚房，發現地板上堆著一箱箱打包好的日常用品，他趕緊挑了咖啡與砂糖塞進背包裡。地窖的門沒關。他朝著長長的樓梯向下張望，看見一盞燈光。
擅闖他人巢穴是自古以來的禁忌。但對某些心理反常的人來說，不請自入反而能挑起一股冰冷的亢奮，而葛魯塔斯正有這種感覺。
葛魯塔斯順著樓梯走下，城堡地下儲藏室寒意颼颼。他望向一道拱門，看見藏酒間的鐵柵門開著。
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響。葛魯塔斯看得見以標籤分門別類的酒瓶架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層層擺滿酒瓶。他也看見廚子高大的身影在藏酒間移動，光線發自兩盞油燈。藏酒間的中央有張品酒桌，上面放著幾個方形包裹，旁邊有一小幅繪畫，畫框十分華麗。
大胖廚子映入眼簾時，葛魯塔斯露齒奸笑。廚子背對著門口忙著處理桌上的東西，弄出紙張搓磨的聲響。
葛魯塔斯平貼在牆上，躲進樓梯的陰影中。
廚子用紙裹好繪畫，再用廚房繩纏緊，包成與桌上其他東西外觀相似的包裹。他空出一手來提油燈，舉起另一手拉了一下品酒桌上方的鐵吊燈。發出喀嚓一聲後，地下室深處某座酒瓶架的一端從牆壁旋開幾英吋的空隙。廚子將酒瓶架推開，鉸鏈發出呻吟聲。酒瓶架後有道暗門。
廚子走進酒窖深處的密室，將油燈之一掛在後面，接著把包裹捧進去放。
他背對著門口關上酒瓶架時，葛魯塔斯開始走上樓梯。葛魯塔斯聽見外面有人開槍，隨後聽見廚子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什麼人！』
廚子上樓追過來，以這樣的大塊頭而言，他的動作算是相當敏捷。
『給我站住！怎麼可以隨便進來！』
葛魯塔斯拔腿奔過廚房，然後進入天井，一面揮手一面吹口哨打信號。
廚子從角落抓起棍子，穿越廚房後往天井前進，這時看見門口有個身影，這人毫無疑問戴著鋼盔。隨後三名德國傘兵扛著機關槍走進廚房。葛魯塔斯跟在身後。
『嗨，小廚。』葛魯塔斯說。他從地板上的木箱撿起一塊鹽漬火腿。
『把肉放回去。』德軍下士說著以機槍指向葛魯塔斯，隨後對準廚子。『到外面去，跟巡邏隊一起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