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這名男子並不高大,身材也不肥胖,筋骨卻顯得十分結實:肌肉如駿馬般發達,緊貼著骨架起伏有致。梅蘭妮嚇了一跳,盯著來人無鬚的臉孔。這名青年頂著油亮的小平頭,服裝如奔馳而過的烏雲一般灰,咧嘴笑時嘴型寬闊,露出白牙。她認定對方笑裡藏刀。
他的長相給梅蘭妮的第一印象是狐狸。不對,她最後決定他長得比較像貂或鼬。他的長褲寬鬆,腰帶插了一把手槍。她暗暗慘叫,舉起雙手。她並非想以手捂臉,而是將手舉至胸前。『求求你,別傷害我。』她不經大腦思考便比出手語。對方看著她的手部動作,笑了起來。
梅蘭妮用眼角看見蘇珊與荷絲瓊老師,她們兩人不太自在地站著。另外有一個男人朝她們大步邁去。這個人的體型龐大,又胖又高,同樣穿著被洗得褪色的灰衣。頭髮蓬亂。他缺了一顆牙齒,咧嘴笑時顯得飢渴。她直覺心想:這個人長得跟熊一樣。
『走,』梅蘭妮對蘇珊比手語,『我們走。現在就走。』她將視線固定在校車的黃色外殼上,開始走向車窗內搖頭晃腦的七張年幼臉孔,個個一臉不高興。
鼬一手攫住她的衣領,她拍擊他的手,動作卻很謹慎,因為唯恐打得對方動怒。
他吼了一句梅蘭妮看不懂的話,然後猛搖著她。方才的咧嘴笑這時露出真意,形成冰冷的怒氣。他的臉色轉為陰沉。梅蘭妮嚇得癱軟下去,把手縮回來。
『這……什麼?』熊說:『我正考慮……她。』
梅蘭妮屬於學語後聽障人士,八歲時開始喪失聽力,那時她已經培養出語言技巧,所以比校車上多數的學生更懂得唇語。然而讀唇術非常難以捉摸,因為其中涉及遠比觀察唇形更複雜的技巧。讀唇時必須解讀口、舌、齒、眼的動作,同時需要將其他肢體語言列入考量,因此只在與對方熟識時才可真正解讀成功。梅蘭妮的世界是充滿古典英國風格的世界,喝的是老牌『聖西斯』(Celestial Seasonings)花草茶,唸的是中西部小鎮的學校,而熊與她分屬兩個宇宙,因此她解讀不出熊的說法。
魁梧的熊笑一笑,吐出一道白色的口水。他的兩眼遊走梅蘭妮全身──酒紅色高領上衣下的乳房、炭灰色的長裙、黑色緊身長褲。她彆扭地交叉雙臂。熊將注意力轉回荷絲瓊老師與蘇珊。鼬傾身向前,說著話──也許高聲叫嚷著,正如多數人面對『聾人』時的反應(正合梅蘭妮心意,因為他們大喊時會放慢速度,嘴唇的動作也更加明顯)。他問的是誰在校車上。梅蘭妮一動也不動。她動彈不得,用冒汗的手指緊抓著自己的二頭肌。
受傷的老伯臉孔飽受撞擊,熊低頭看著他,用穿著靴子的腳懶洋洋地踢踢他的頭。看著老伯的頭無力地滾來滾去。梅蘭妮感到詫異;踢得那麼隨便、那麼多此一舉,令人毛骨悚然。她開始哭泣。熊推著蘇珊與荷絲瓊老師往校車走去。
梅蘭妮望了蘇珊一眼,猛然對空舉起雙手。『不行!』
但蘇珊已開始動作。
她的身型完美,一副賽跑健將的體格。一百一十二磅重的肌肉。
強壯的雙手。
正當蘇珊的掌心揮向熊的臉前時,熊訝然向後縮頭,在距離眼前幾英寸之處攔截住她的手。他的錯愕之情轉為笑意,抓住蘇珊的手臂後向下扭轉,痛得她雙膝跪地,再將她推向地面,泥巴與塵土弄髒了她的黑牛仔褲與白上衣。熊轉向鼬,對他高呼了一句話。
『蘇珊,不要!』梅蘭妮比著手語。
十七歲的蘇珊站了起來,但這一次熊已做好準備。熊轉身迎戰。抓住她之後,熊以一手探向她的胸部,徘徊了片刻。接著他突然厭倦了這場遊戲。他以直拳重擊蘇珊的腹部,蘇珊痛得捧腹下跪,拚命喘氣。
『不要!』梅蘭妮對她比手語。『別反抗。』
鼬對熊呼喊:『他……哪裡?』
熊朝著如牆般的麥田示意。他的表情詭異,彷彿他不贊同某件事,卻又不敢批評。『別……時間……搞這種事。』他喃喃說。梅蘭妮循著他的視線望去,盼能看見麥牆裡面的事物。她無法看得十分清楚,但從陰影與模糊的輪廓可以判斷,裡面站了一個男人,彎著腰。這個人矮小而精壯。他似乎舉起一隻手,做出類似納粹行禮的手勢,滯留了半晌。梅蘭妮認為這個人下方躺了一個看似人形的東西,穿著深綠色服裝。
是皮包的主人,梅蘭妮瞬間理解,同時心生畏懼。
不要,求求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