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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他掏出它,看也不看螢幕上的來電者名字便接通電話。他猜得出對方是誰。他每晚在蒙地卡羅廣播電台主持的節目
『流行之音』的導演和撰稿人勞倫特‧貝頓的聲音夾雜著麥克風的氣流聲傳進他的耳朵。
『您今晚有雅興屈尊光臨嗎?還是說我們得在沒有明星大人出場的情況下做節目?』
『嗨, 勞倫特。我在路上,馬上到。』
『很好,你知道每當主持人沒在節目開始前一個小時趕到,羅伯特的心律調整器就會加快,他已經七竅生煙啦!』
『真的嗎?他的香菸冒的煙還不夠嗎?』
『我猜是這樣。』
一邊聊著,義大利大道已經一轉彎,變成磨坊大道。街道兩邊燈火輝煌的商店形成一片挑逗之海,宛如風塵女子眨動的眼睛。而且就像她們一樣,你想要實現夢想,所需的僅是一點點金錢而已……
尚‧盧的手機受汽車廣播干擾,響起電子尖嘯聲,打斷了通話。尚‧盧把手機換到另一邊耳朵,嘯聲消失。勞倫特彷彿收到信號般腔調一變。
『言歸正傳,快點兒。我有幾個……』
『等一下,警察。』尚‧盧突然打斷他。
他放低手機,裝出最純潔無辜的表情。他開到紅綠燈前,停在內側車道上,等待紅燈變綠。一名穿制服的警察正站在街角,監督汽車是否嚴格遵守交通燈號。尚‧盧希望他藏手機的動作沒被發現。蒙地卡羅有嚴格規定,禁止開車時使用手機。他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浪費時間與一絲不苟的警察起口舌之爭。
綠燈亮起,尚‧盧轉向左邊,在警察狐疑的注視下大搖大擺地駛開。他看到警察扭過頭,盯著他的賓士小跑車,直到它消失在蒙地卡羅旅館前的下坡路上。他一到安全地帶,立刻重新將手機舉到耳邊。
『危機解除。對不起,勞倫特。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的是,我有幾個有把握的想法,想在節目開始前和你談談,快來吧。』
『如何有把握?像那些32或者27之類的輪盤號碼一樣嗎?』
『去你的,吝嗇鬼。』勞倫特開玩笑地反唇相譏,其實有點受傷。
『就像人家說的,我不需要建議,我需要敬意。』
『少廢話,快點來吧。』
『收到。我已經進隧道了。』尚‧盧扯謊。
勞倫特掛上電話。尚‧盧不由得暗笑。勞倫特總是這樣描述他的新想法:有把握的。實話實說,他不得不承認這些想法通常的確不錯;然而對勞倫特而言,不幸的是他也總是這樣形容對輪盤數字的預言,卻幾乎從未說中。
他在交叉路口轉上史佩魯格大道。他右邊是燈火通明的廣場,巴黎飯店和巴黎咖啡館一前一後,哨兵一般守在賭場旁邊,沐浴在後者的輝煌燈火中。為一級方程式大賽設立的路障和大看台已快速拆除。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過久妨礙人們對賭博、金錢和表面形象那宗教般的狂熱膜拜。他向左轉,將賭場廣場撇在身後,不快不慢地開下幾天前法拉利、邁凱倫等車隊曾以瘋狂速度你追我趕過的山坡。繞過波蒂爾彎道後,涼爽的海風和黃色隧道燈光撲面而來。他開進隧道,享受著清涼的空氣,周身圍繞著色彩斑斕的人工燈光。他從隧道另一頭開出,迎面正對燈火亮堂的港口,那裡停泊著總值一億歐元以上的遊艇群。左邊的要塞高高居上,守衛著燈光柔和的城堡,彷彿細心呵護著摩納哥親王一家的安眠。
他儘管對這幕景象已經習以為常,卻還是每每為它的美麗所震撼。尚‧盧完全理解這幅美景為什麼總能令來自大阪、奧斯汀或者約翰尼斯堡的觀光客屏住呼吸,拍照拍到手臂發痠。
他終於快到了。他開進大門,障礙物正漸漸被搬開。他穿過皮斯奇尼,然後是拉斯卡塞(註:以上皆為一級方程式賽車道名稱。),又向左轉開下斜坡,進了地下車庫。他開過三層車庫,直接停到電台前面的廣場正下方。
他停好車,拾階而上。『星條旗』夜總會敞開的門裡飄出音樂聲。這裡是摩納哥夜生活愛好者的必停之處,他們在這裡可以喝點啤酒,吃點小吃,等到夜深後再散落到海濱沿岸各個迪斯可舞廳或夜總會。
蒙地卡羅廣播電台所在的大樓位於安托萬一世碼頭正前方,裡面駐著一些性質相仿的單位:飯店、船舶展示廳、畫廊、蒙地卡羅電視台攝影棚等等。尚‧盧走到玻璃門前面,按下視對講機開關。他站在攝影機前,讓它直接掃描右眼。
秘書洛吉兒的聲音傳來,她裝出威脅的聲調,『是誰?』
『晚安,我是以眼還眼先生。請開門。我戴了隱形眼鏡,視網膜掃描器失效了。』
他後退一點,以便女秘書能看到他。對講機裡傳來一聲輕笑。『快進來吧,以眼還眼先生。』一個故意表現得必恭必敬的聲音說。
『謝啦。我來是想推銷一套百科全書,可現在看來我得先把我的眼珠找出來才行。』
門砰地一聲打開。他上到四樓,電梯門一滑開,他迎面遇上抱著一疊CD站在樓梯口的皮耶羅的圓臉。
皮耶羅是電台的吉祥物。他已經二十二歲,但腦袋仍像個小孩一樣。他比一般人矮,圓臉,直刺刺的頭髮,令尚‧盧總覺得這個男孩像個微笑的鳳梨。他非常不可思議,擁有最簡單的生物才有的本能,能讓所有人一看到就喜歡他,而他只喜歡那些他覺得值得喜歡的人。他的判斷力幾乎從未出錯。
他熱愛音樂。他的頭腦無法處理最簡單的邏輯,但只要觸及他最喜歡的話題,他就會突然變得條理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