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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尚‧盧。』
『皮耶羅,你這麼晚了還不回去?』
『媽媽今晚要加班。大人要舉行晚宴。她要再晚一點來接我。』
尚‧盧對男孩的語病暗暗感到好笑。皮耶羅有獨特的表達方式,使用一種與眾不同的語言。他犯的錯誤和他對此的毫不知情往往成為別人的笑柄。他媽媽,也就是那個要『再遲一點』來接他的女士,是蒙地卡羅一家義大利人的女管家。
尚‧盧是兩年前認識皮耶羅母子的。那天他們站在電台門口。他與這對有點奇怪的人差一點擦肩而過,突然,女人怯生生地湊上來,無比怯懦地和他說話。他意識到她是在等自己。
『請原諒,請問您是尚‧盧‧維第耶先生嗎?』
『是的,夫人。有什麼問題嗎?』
『非常抱歉打擾您,可是我兒子非常想要您的簽名。皮耶羅喜歡聽廣播,您是他最喜歡的主持人之一。』
尚‧盧看到她樸素的衣著和過早變灰的頭髮。這個女人可能實際上沒有看起來這麼蒼老。他給了她一個微笑。
『當然可以,夫人。我非常樂意為忠實的聽眾做這點小事。』
他接過這位母親遞上的紙和筆。皮耶羅也走了過來,『您看起來一模一樣。』
尚‧盧沒有聽明白。『和什麼一模一樣?』
『和收音機裡一模一樣。』
尚‧盧迷惑地轉向女人。她垂下目光,放低聲音解釋道:『您知道,我的兒子有點……』
她煞住口,好像突然不知道怎麼說多年來早已爛熟於心的那個詞。尚‧盧仔細打量一番皮耶羅,看出他異於常人的表情。突然之間他心裡為這孩子和女人感到一陣刺痛。
和收音機裡一模一樣。
尚‧盧明白了皮耶羅的意思。他想說的是尚‧盧和他想像的一模一樣。皮耶羅咧嘴笑了起來,街角彷彿突然充滿陽光。他頓時對這男孩感到一種直接、本能的喜愛之情。
『年輕人,很好。我現在知道你果然有聽我的節目,我覺得今天非常重要,我真希望不止能幫你簽個名。你願意幫我拿一下這個嗎?』
他把夾在腋下的一疊紙張和明信片遞給男孩,騰出雙手簽字。尚‧盧簽名時,皮耶羅瞥到那疊紙最上面的一張,高興地抬起頭輕聲說:『三狗之夜(Three Dog Night)。』
『你說什麼?』
『三狗之夜。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是三狗之夜。第二個的答案是艾倫‧亞斯沃和歐利‧阿爾薩(Allan Allsworth and Ollie Alsall )。』皮耶羅用他特別的口音說。
尚‧盧想起第一張紙上寫著一系列關於音樂的問題,它們是用於下午的一個競賽節目,他兩個小時之前剛寫下來的。第一個問題是,『哪個七○年代的團體唱了〈歡慶〉(Celebrate)這首歌?』第二個問題則是『「騷動」(The Tempest)合唱團的吉他手是誰?』皮耶羅一下就正確答出了前兩個問題。
尚‧盧驚訝地看看他母親。女人聳了聳肩,彷彿道歉似地解釋道:『皮耶羅喜歡音樂,他巴不得我把買麵包的錢都用來買唱片。他有點……呃……有點那個。但是只要是和音樂有關的事,他不管是看到過還是在廣播裡聽到過,都記得一清二楚。』
『皮耶羅,看看你能不能回答其他問題。』尚‧盧指著男孩還抓在手上的紙鼓勵道。
皮耶羅毫無困難地一口氣回答了所有的十五個問題,幾乎是一看到題目就蹦出正確答案。這些都不是容易回答的問題。尚‧盧大為震驚。
『夫人,這可不只是記住事情那麼簡單,他簡直是本百科全書!』
他接過那疊紙,對男孩報以一個微笑。他往蒙地卡羅廣播電台所在的大樓揮了揮手。
『皮耶羅,想不想到電台裡轉轉,看看我們廣播的地方?』
他帶著男孩在電台裡參觀,展示他在家裡聽到的聲音和音樂的發源地,還買了杯可樂給他。皮耶羅帶著迷醉的表情看每件東西,母親看到兒子臉上的喜悅,也激動得容光煥發。他們走到儲藏室檔案館裡那片CD和唱片的海洋中時,皮耶羅像進入天堂一樣,臉上發出興奮的光輝。
電台的人聽說了他們的故事(父親一知道兒子的殘疾便離家出走,拋下母子兩個一貧如洗),尤其是當他們得知了男孩的音樂知識後,便允許他加入蒙地卡羅廣播電台。母親對此簡直難以置信。她工作時,皮耶羅將有個地方可去,甚至還能賺到一點點錢!
最重要的是,他非常幸福。允諾和賭注,尚‧盧不禁想道。有時允諾會被遵守,有時打賭也能獲勝。這算不上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但至少還不錯。
皮耶羅走進電梯,抱著CD按下按鈕說:『我要把它們放回小房間。我還會趕回來,這樣就可以看你廣播。』
小房間是他對檔案室的獨特稱呼,看他廣播倒是確有其事。這意味著今天他可以站在大玻璃窗外,用崇拜的眼光看他最好的朋友和偶像尚‧盧做節目。平時皮耶羅只能在家裡從收音機裡聽他的節目。
『好哇,我給你留個前排座位。』
皮耶羅的笑容比電梯的燈光還要燦爛,電梯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