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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包恩的思緒受到驚擾。長毛牧羊犬突然在小徑上打起轉來,喉頭湧動的低吼越來越大聲,牠的鼻子嗅到了陌生人的氣味。一轉眼,這條狗找到氣味來源,瞬間激動起來,張開一口獠牙,牠猛衝過樹叢,喉頭的低吼變成蘊含殺意的嗥叫。包恩跳回圍籬邊,右手拔出尼龍槍套裡的手槍;他的左臂微彎,向外伸展,準備好施予致命的回擊。一旦稍有不慎,今晚的行動便要報廢。牧羊犬兇猛地飛躍而來。包恩開了一槍、再一槍,子彈射向牧羊犬的同時,他左臂一繞,夾住牧羊犬的頭顱用力一扭,順勢抬起右膝頂向牠的身體、避開牠尖利的腳爪。瞬間便結束了——狂暴、驚恐、憤怒,終至潰散的瞬間——無聲無息,諾曼將軍的莊園裡上未曾揚起哀鳴。長毛犬失去意識的雙目瞠突,癱軟在包恩的臂彎裡。他將狗屍輕輕放到地面上,再次靜候著,不敢妄動,直到他確定沒有驚動其他的警衛犬。
沒有其他受驚動的犬隻;只有阻絕外界的圍籬上空,恆常不變的喃喃樹語。包恩將槍收回槍套中,匍匐前進,回到石礫小徑的邊緣。前額的汗水流下面頰,刺痛他的眼睛。他已經退出太久了。幾年前這種解決一條攻擊的瘋狗對他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家常便飯嘛,戴仇大概會這麼說——如今再也不是了。恐懼早已徹頭徹尾滲透他全身。純粹的、絕對的恐懼。他還是過去的他嗎?然而,籠罩瑪莉和孩子的烏雲仍未散去;非得喚醒過去那個男人才行,召喚他的降臨!包恩重新拿起望遠鏡。月光散落在四處,壓在低空的雲層屏蔽著夜色,儘管光線幽微,但也已足夠了。他將望眼鏡聚焦於柵欄邊的灌木叢。黑色杜賓犬像頭焦躁不耐的獵豹似的,在叉成兩條的泥土小徑上來來回回,偶爾停下來小便、有時將牠的長鼻子塞近灌木叢裡東嗅西聞,看起來彷彿受過精良訓練,牠的步伐在小徑與遙遠的環狀車道對面、深鎖的大門之間漫遊著。每到幾個特定的定點,杜賓犬便停下腳步低嚎著、打轉幾圈,彷彿因為牠越過不該踏出的邊界,而遭到項圈內的裝置電擊。同樣地,這種訓練的模式與當年的越南如出一轍;軍人利用類似的遙控信號裝置,鍛鍊看守軍火庫或軍備補給站周邊的警衛犬。包恩朝更遠的地方看去,觀察這片遼闊大草坪的遠端。望遠鏡的焦點向前推移,他看見第三條警衛犬,是一隻大型威瑪獵犬,外表看來溫馴,牠的攻擊卻足以使人喪命。這條獵犬激動地前後奔跑,也許是發現了樹叢裡的松鼠或兔子,而不是嗅到生人的氣味,因為牠的喉頭沒有發出預備攻擊前,那種帶著殺意的低吼。
包恩開始分析他所觀察到的景象,以便決定下一步行動。他估計,在這莊園裡至少還有二到三隻其他警衛犬。然而為什麼要用狗來巡邏?何不乾脆部署一支志願隊伍,看起來還更嚇人、更具嚇阻作用?東方的農夫負擔不起的昂貴警備,對將軍而言自然不是問題……忽然一個解釋冒出來;答案簡單明瞭。他的望遠鏡在黑色杜賓犬與威瑪獵犬身上來回遊走,德國長毛牧羊犬的模樣仍然鮮明地印在他的腦海。這群大型犬,牠們扮演的角色不只是警衛犬這麼簡單而已。這群邪惡的動物血統頂尖、外型完美——白天是供人賞玩的冠軍犬,到了夜裡,便化身為兇暴的掠食者。理所當然。諾曼‧史魏恩將軍的『農場』並不是未經登記的秘密基地,而是他告昭世人的家園,或許多少遭人妒忌,也經常接受親友、鄰居與同袍的拜訪。白天的時候,賓客在訓練員的陪同下,到將軍設備完善的飼狗場去,讚賞這些乖馴的冠軍犬,對於這群外表奪目的小動物,私下的真實面貌卻渾然不覺。諾曼‧史魏恩,五角大廈採購團長、梅杜莎的老戰友,其實不過是個愛狗成痴的傢伙,看他那些狗的品種和血統就知道了。他甚至很有可能向他的朋友收取犬隻配種的費用,反正在軍人的倫理標準裡,沒有任何規定限制這種行為。
騙局。倘若史魏恩將軍的『農場』上的這種現象是樁騙局的話,前提必然是因為這座莊園本身即是一則謊言,跟他由於「繼承」遺產才得以買下這大片土地,同樣地虛假。 梅杜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