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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電話叫消防隊!』裴倫大吼,『去打電話!……』
房門砰然關上。裴倫用力敲門。他彷彿聽見了慘叫聲卻又不太確定,因為此刻火場發出猶如卡車呼嘯而過的隆隆聲響,掩蓋了其他聲音。火焰逐步吞噬了地毯,欄杆宛如厚紙板般不堪一擊,陸續解體。
『艾娣。』才喊出兩個字,他已經被煙嗆得說不出話,跪倒在地上。
『裴倫!救你自己要緊。快走。用跑的!』
兩人之間的火勢加劇,牆壁、地板、地毯無一倖免。以禽鳥為主題的彩色玻璃迸裂,熾熱的碎片如雨般落在裴倫的肩膀與臉上。
裴倫納悶著,怎麼燒得這麼快?他逐漸虛脫。火星不斷從周遭冒出,劈啪噗吱地響著有如流彈。沒有空氣了,他無法呼吸。
『裴倫,救我啊!』艾娣哀嚎著,『消防梯在那一邊,我過不去……』大火已經將她重重包圍起來,使得她無法靠近通往消防梯的窗口。
大火把他困在二樓與四樓之間,寸寸朝他進逼而來。他抬頭看見艾娣人在五樓,正被牆壁般的大火逼得連連後退。兩人之間的樓梯被燒垮了,她被困在比裴倫高兩層樓的地方。
一點一點的火碴在他的工作衫與牛仔褲燒出洞來,他一面乾嘔一面拍打火點。牆壁向外爆開,手指狀的火激射而出,尖端燒向裴倫的手臂,灰襯衫立刻起火。
大火燒得他好痛,他沒空擔心是否將因此命喪火窟。他擔心的是火燒得他視線模糊,皮膚被灼成焦疤,肺臟也受到傷害。
他在地上打滾,藉此壓熄手臂上的火,然後站起來。
『艾娣!』
他抬頭看見她轉身躲火,推開一扇窗戶。
『艾娣。』他大喊,『想辦法爬上屋頂。消防隊會用雲梯……』
他自己也後退到窗口,遲疑一下,然後以攝影機的帆布袋撞破玻璃,將價值四萬美元的器材推向金屬逃生梯。有六、七名驚慌的住戶正從逃生梯衝下樓去,對帆布袋視而不見,只顧著快步下樓進巷子裡。
裴倫爬上逃生梯,回頭一看。
『快上屋頂去!』他對艾娣說。
可惜也許連上樓的路也被封鎖了,因為此時火舌已經蔓延至所有地方。
也許她在倉皇之間無暇動腦。
裴倫的視線穿越熊熊大火與艾娣的視線相接,她露出淡淡一笑。接著,她撞破老早被油漆封死的窗戶,並沒有發出裴倫聽得見的驚叫或呼喊聲,然後停止動作片刻,只是向下看。隨後她跳向距離地面五十英呎高的空中,正下方是緊臨公寓大樓的圓石巷子。
裴倫回想到,艾娣曾告訴他,五十五年前她仍是少女時,小男生科利夫蘭曾在巷子裡的圓石上刻字表達對她的愛意。這時的艾娣跳樓後,細瘦的身影消失在濃煙之中。
樓房的木柱與鋼筋發出尖細的呻吟聲,接著是大鐵錘敲擊金屬的聲響,想必是樓房的結構被燒垮了。裴倫向後跳向逃生梯的邊緣,一時沒站穩,差點衝出扶手。他在橙色的火星紛飛之間匆匆下樓。
他與逃生的房客同樣匆忙,只不過他目前的任務並非逃出火場,反而是為艾娣的女兒著想,希望盡快找到艾娣的屍體,趕緊抬離巷子,以免牆壁坍塌時將她埋入火海,把屍體燒得面目全非。
2
他睜開眼睛,看見警衛注視著他。
『先生,你是這裡的病患嗎?』
他急忙坐直上身。這麼一動作他才發現,逃生後儘管肌肉痠痛也有多處瘀傷,最傷身的卻是急診中心候診室的橙色玻璃纖維椅。他已經在這裡睡了五個小時,頸彎之處奇痛無比。
『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你不能睡這裡。』
『我昨晚過來看病。醫生看過我之後,我就睡著了。』
『是的,先生。醫生診療過後,病患就必須離開。』
裴倫的牛仔褲被燒出了幾個破洞,而且他知道自己一定渾身髒兮兮,肯定是被警衛誤認為遊民了。
『好吧,』他說,『給我一分鐘。』
裴倫緩緩以頭畫圓圈,頸子深處發出啪嚓一聲,一陣痠痛感頓時傳遍了整顆頭,如同喝多了冷飲時頭疼的現象。
他縮起眉頭,然後四下看看。他能理解為何醫院警衛想趕他走,因為候診室裡擠滿了看病的人潮。交談聲如潮水般此起彼落,有英文也有西班牙文與阿拉伯文。眾人不是神態驚恐、就是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不然就是露出煩躁的表情。對裴倫而言,聽天由命型的人最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