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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或卡通裡的大魔頭,都會犯一種很糟糕的錯誤。
每當反派佔盡上風,打得好人滿地亂爬的時候,就會開始很白痴的哈哈笑,然後卯起來打嘴砲,一直打到主角們集氣補血完畢,呼朋引伴一起來圍爐,一口氣逆轉得勝為止。
我從國中開始,一直到大三當下,從來沒交過女朋友!就算暗戀的女生,也只有一個剛打我槍的黃靜仍而已!
女土匪,在反派的路上妳還只是一個小孩。『言多必失』四個字會不會?回去寫一百遍明天交過來!
超越時代的腳步,我初次感受到詐騙電話的可惡之處;身為正義的一方,頓時理直氣壯了起來。
『非常抱歉,我從來沒交過女朋友!說,妳到底是誰?』
本來以為會有『哼哼,既然被拆穿了,你也滿有一套的嘛!』之類的對白,沒想到女土匪沉默片刻,突然爆出一串清脆爽朗的笑聲。
笑什麼笑?魔王破功就只有領便當而已,誰不是乖乖死掉?妳有看過反派不要臉的一直笑,笑到九局下半逆轉勝的嗎?別說是《新少快》、《星少女》,就連蓬萊仙山都不敢這樣演啊!
『妳再不說清楚,我可要掛電話了!』
『我是周令儀。』女土匪呵呵笑著,帶著一抹狡黠:
『說實話,你剛才根本就沒聽出來,對吧?死撐什麼啊!』
我愣了大約十秒鐘,腦海裡才倏然浮現名字主人的模樣。
記憶裡,周令儀總是用紅緞帶綁著兩條烏黑滑亮的粗大辮子,穿著黑皮面的女用學生鞋,就是腳背橫過一條細帶子的那種,雪白的短襪長度僅到踝上,把綴著蕾絲花邊的襪緣反折下來,清爽中有著說不出的規矩和文靜。
那個時候的女孩子都是這樣打扮,但周令儀可一點也不文靜。
她左邊的眉毛末梢有一條小小的縫線斜疤,據說是爬樹摔的;我記得她那時嗓門就有夠宏亮,好打抱不平,什麼事都要管,會抄起掃把追著一群男生跑遍整個校區,打得人人抱頭鼠竄……想著想著,我忍不住嘴角上揚。
『我現在聽出來了。好久不見啦,大小姐有何貴幹啊?』
『這個星期天晚上,文化大學後面。』她自顧自說著,像連珠砲一樣:『你如果有機車就騎機車,開車也很不錯,我們六點要先集合……』
我聽得一頭霧水。
『等等、等等!星期天晚上……要幹什麼?「我們」,又是指誰?』
『同學會啊!』周令儀哈哈大笑:『你敢不來,就給老娘試試看!』
陪她笑了一陣,這次輪到我安靜下來。
周令儀似乎看穿了我的猶豫,出乎意料的耐心等待著。
反倒是我自己侷促起來,為了化解尷尬,我試著轉移話題。
『這麼快就要辦啦?上一次我記得是……』
『快五年前的事了。是高二那年辦的。』
她忍不住哼了一聲,我記得她從前似乎有輕皺鼻尖的習慣。
『如果我們的班長勤勞一些,或許你會比較記得我的聲音。』
她難得小心翼翼:『你……會來吧?』
『如果我說不去呢?』
『我會把你綁過來。』
***
周令儀是個說到做到的女孩子,有著眷村大姊頭的海派。
為了找出失聯已久的我,她打電話回我南部的老家,向我媽問到親戚牌愛心宿舍的電話,還有我的手機。我一點都不懷疑同學會當天,她會到樓下狂按電鈴,直到確定我會乖乖赴約為止。從她擔任警衛股長的那天起,我就知道這丫頭絕對是狠角色。
『還……還有誰會去?』我垂死掙扎著。
她忍不住笑起來。
『其實,你想問的是「她」會不會去吧?都被我套出來了,原來你一直都沒交女朋友啊!嘖嘖嘖,這麼守身如玉。』
『不要用這種酒醉老頭子的口氣說話!』
『你該不會還在躲她吧?沒用的男人。』
『妳是專程打電話來戰的嗎?』
『你跟小蕙也算青梅竹馬吧?我以為你們一定會結婚咧!』
『……少說風涼話了。』我有些哭笑不得,周令儀卻很樂,完全得理不饒人。
『小蕙她會去的。這次,你可別再逃走啦!膽小鬼。』
小蕙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寫情書的對象。
在我離開她們的生活以前,小蕙一直都是我的『老婆』。我們的課桌併在一起,我是全班作文寫得最好的男生,她是全班作文寫得最好的女生,我們用撕下來的筆記簿紙給對方寫信,對折兩次成小小的一方,就在桌子底下傳來傳去,玩著手摸手的遊戲。
如果只要說出『我愛妳』三個字,就算是某種愛情的承諾、無論是否了解其義的話,那麼小蕙可以算是我的初戀情人。
我們交換承諾的同時也交換了初吻,對我來說那是無比刺激的新體驗,對她的意義卻似乎全然不同。
那年,我們小學六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