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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耶拓挺直了上半身，並發了幾秒鐘的怔。
「啊……我明白了，這的確是個關鍵線索。報告對此隻字未提，行事確實十分謹慎，但是艾米里歐也應該通知我一聲，真是的………。」
皮耶拓站起來。
「謝謝你，布洛茲先生。」
皮耶拓抿著嘴，若有所思。在艾米里歐交付任務給他的時候，不可能對這件事毫不知情。另外，報告中對露西安娜．沙里耶提的胸針，還有參議員喬瓦尼．康皮歐尼的相關案情，也同樣付之闕如。也許艾米里歐是希望皮耶拓透過布洛茲安東尼奧來獲悉，以避免在報告中用文字記載。小心謹慎方為上策，尤其是當政府高層中，有人可能涉案的時候………。
總而言之，皮耶拓心想，這一切讓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我聽說馬伽羅是個信教十分虔誠的人………」
劇作家點點頭。
「的確………。劇團中鮮少有人向天主盡到自己該盡的義務，這一點是肯定的。反觀馬伽羅，儘管他的私生活有些隨便，但是每週都會前往聖喬治．馬喬雷教堂報到。」
皮耶拓皺起眉頭，思忖片刻。身為情報員的他，果真的會每星期都會上教堂去望彌撒嗎？根據皮耶拓自己對馬伽羅的看法，的確是極有可能。現在最令皮耶拓感到不解的是，這種可能性─—或者說必然性—─與精心布置的兇案現場之間，究竟有什麼直接的關聯？這是值得深入追查的地方。一位對罪惡感無法釋懷的男子，就在自己演出的舞台上、在他所扮演不同角色的戲服之間，被釘上了十字架，眼珠還給挖了出來…。……難道他目擊了某件事，而令他身陷危機？這與他的信仰真的有關係嗎？還是皮耶拓自己在胡思亂想？
皮耶拓的表情突然豁然開朗。
「你們知道是誰在主持聖喬治．馬喬雷教堂嗎？」
這次是凡德拉明開口。
「是柯西墨．賈菲利神父。」
賈菲利，真想不到………
「我知道他。」皮耶拓表示。
「他也是馬伽羅的告解神父。」高多尼補充說。
「您是說告解神父？有意思………」
皮耶拓重拾笑容。
「謝謝你們。」
此時布洛茲安東尼奧喊住了皮耶拓，皮耶拓轉身向他望去。刑事偵查庭的法醫還待在舞台上，他放下黑色的寬袖，正準備重新捲好袖子。
「現在我需要你幫我把屍體給取下來。」
*
* *
馬伽羅．多列頓的屍體正躺在刑事偵查庭地下室的一個小房間裡。這裡沒有金碧輝煌的裝潢，只有赤裸光禿的石磚牆。一陣刺骨的寒意從面街的氣窗竄進來，皮耶拓當下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牢裡，位在房裡中央的布洛茲安東尼奧正忙著工作。皮耶拓可是勉為其難地，才幫忙把這具四肢僵硬的屍體安置在驗屍台上，好讓布洛茲安東尼奧可以進行更進一步的分析。屍體無須進行解剖，但法醫必須確切鑑定傷口的成因，並推演出案發的經過。布洛茲安東尼奧的嘴在鬍鬚下裡嘀咕了好一會兒，才再戴上他的圓眼鏡，檢查屍體的髮根、眼眶、牙齒、舌頭、嘴巴、手腳和胸脅部的傷口，以及刻在胸膛上的文字。他在屍體旁蹭來蹭去，這會兒留意指甲、那會兒又翻開大腿內側。他在空氣中噴灑了一些香水，但這並不足以驅散充斥在房裡的惡臭。不遠處是他敞開的工具箱；在一只覆蓋有白桌巾的小桌上，布洛茲安東尼奧將用具給擺上：外科用刀、手術刀、剪刀、放大鏡、鑷子、乙醚與酒精、測量儀器，以及皮耶拓從沒聽說過的化學藥粉。布洛茲安東尼奧的身邊有一個小水盆，每次他將用具浸泡在其中時，都會傳來清脆的金屬聲響。皮耶拓生平也見過不少屍體，加上最近蹲苦窯的經驗也夠讓人不舒服的，但是當他身處在這間只有兩盞燈籠照明的陰冷房裡，還是忍不住直打哆嗦。注視這具有發青血管爬過的削瘦遺骸，還有那一對空洞的眼眶，讓人打從心裡覺得陰森至極。此外，布洛茲安東尼奧處理死者的方式，就像是在料理一大塊尋常的肉品，也教人作嘔。
「胸脅部的傷口的確是聖路加劇院後台那支矛頭所造成的。兇器就在這裡，必須將它查封。這是一道很深的傷口，刺穿了左肺，不過沒有傷及心臟。傷口並沒有直接要了馬伽羅的命，但肯定讓他加速邁向死亡。屍體被布置得與十字架上的耶穌一模一樣，頭上也圍了一圈棘冠。我還在他的嘴角發現有醋的殘留物………」
來到刑事偵查庭對皮耶拓來說，是進一步認識布洛茲安東尼奧這個怪傢伙的機會。布洛茲安東尼奧一直希望能為國家效勞，他告訴皮耶拓說，說自己需要去全心奉獻，才能平衡每日工作上接觸生老病死的感受職業特性。他的父親也是被人所殺，地點就在聖十字區一條巷弄的拐角處，這件事與安東尼奧後來成為共和國的法醫之一也不無關係。總之這是一項需要內在定力與克己忘我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