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超越的浪漫

Beyond The Heart

  • 作者:陳漱意
  • 出版社: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 出版日期:2010/01/05

  • 定價:250元
  • 優惠價:79198
  • 優惠期限:2025/12/31止

  • ISBN:978-957-33-2601-4
  • 系列:JOY系列
  • 規格:平裝/256頁/14.8x21cm/普通級/黑白印刷
  • 分類:現代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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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2

序曲

她這幾年不斷在搭火車,搭火車去看西醫做密集的定期檢查,之後開刀和復健,搭火車去順勢療法的醫生診所做術後治療,一次又一次,她原來搭火車裡的普通座,無法久坐之後改搭臥舖。她不敢嫌煩,因為心裡面牢牢記住,順勢療法的醫生所說,「任何事都有極限,當生命力、意志力消失,或找不到合適的藥,就是劃句點的時候。」她不想劃句點!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堅定意志,努力看醫生療病,做好她所做得到的一切。可是,她變得不喜歡搭火車了。

一個秋日,她照例從慕尼黑搭火車去荷蘭看醫生,慕尼黑涼涼冷冷的初秋,很像台灣颳冷風的冬日,她印象中幾次去軍營裡探望她父親都在冬日。她母親領著她和三個弟弟,從新營搭小火車到台南,轉大火車直奔鳳山,一奔就是一整天。他們有時候沒有座位,一家人都有座位的時候,她母親會很高興地在她弟弟耳邊唱,「火車快飛,火車快飛,穿過高山,越過原野,一天飛過幾百里,快到家裡,快到家裡,快到家裡,快到家裡,媽媽見了多歡喜。」見她母親唱得高興,她也跟著唱,開始總是略微害羞的小聲唱,漸漸地就大聲起來,還要弟弟也跟著唱,「火車快飛,火車快飛……」當時那麼快樂的事,如今回想起來,卻沒來由的感到心酸酸,真的心酸酸。

火車在蘇真家附近的小站停下,秋日的中午,溫煦的陽光灑在月台上。蘇真穿著大衣,跟在兩三個旅客後面下車,她打電話找來的計程車司機,穿著暗藍色運動衫,在售票口旁邊的停車場跟她揮手,兩人照面後,司機立刻趕過來要攙她,蘇真手一揮擋開,「沒事。」司機還是好心地跟在旁邊護送她上車,替她關上門。蘇真在後座說,「我大概看起來真是不行了,在火車裡,連老太太也要讓座位給我,使我覺得好像是大家的負擔。」

司機從後視鏡裡瞄她一眼,解嘲地一笑,「太太,別這麼說,妳看得出年輕,只是衰弱。」蘇真不再接腔,她恨不得有體力吼他一聲「廢話!」其實,火車站到家裡,走路不過二十多分鐘,她這趟叫車實在因為累得不行,否則何需花費計程車錢?她婚後二十年,每天省吃儉用,已經習慣了刻苦的生活,那是很難向別人訴說的一種刻苦的生活,她只向她母親描述過,怎麼一塊錢當兩塊錢在使用。

蘇真不說話的一會工夫,計程車已經到Egelburger湖,她一向充滿情意的叫它愛湖,過了愛湖就上到通往她家的斜坡路。她家門口滿地落葉,勞倫出門開他的關於癌症的醫學會議兩天,院子裡就堆著許多落葉。蘇真踩過落葉,開門進屋裡,趕到廚房倒一杯水,再把順勢療法的藥水滴入杯中,看它溶化後,喝一小口,如此,每十分鐘喝一小口,連續喝一個半小時,勞倫說,這種服藥的方式,效果最好。喝完杯裡的藥水,才算辦完她今天的要務。才能接著做其他的事,做什麼事?她所做的就是,一彎身坐入大躺椅上,闔眼睡著了。

蘇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見太陽已經移出屋外,窗框裡一大片黃葉,像一幅壁畫,卻鮮活地在秋風裡一浪翻過一浪,水波似的震顫著,這是秋光。春天又是另一番風景,窗外那樹,其實是一棵叫hollunder的花樹,結滿細碎的白花,每年四五月間,她至少每天從樹上剪一絡白花煮花茶喝,卻從未過問花樹的名字,只見這種花樹,在慕尼黑的郊野到處漫開漫長著。春天裡,白花在清晨泛著濃郁的花香,她原來沒有想過,可以如此隨意地摘花直接泡茶,這麼奢侈得好像只有天堂才有的事,卻被她不經心地受用著。生病六年來,對於身邊這些點點滴滴,才漸漸生出感激之情。只要她能活下去,必不辜負好花好茶,她要在繁花滿樹的時候摘下一些花曬乾,使她和勞倫整年都有花茶喝。

他們在斜坡上的屋子,高築在一堆山石上,下臨一條繞山的小路,路後面靜靜躺著愛湖。湖面這時,那對醜鴨又帶領四隻更醜的醜小鴨悠游而過,一隻小鴨不知見到什麼吃食,探頭進水裡,其他的小鴨們立刻陣腳大亂地逐食起來。她愛看鴨們見到食物時,煥發出的勃勃生機,儘管她自己已經奄奄一息。她看得太入神,以致勞倫開門進來走到她身邊了,她才猛然發現。她驚慌地抬臉,見勞倫衝著她發話,「妳不高興見我回來嗎?我出門兩天,妳這時不該像別人家的太太,過來給我親吻擁抱嗎? 」蘇真從椅上默默地看著她的德國老公勞倫,聽他把話說完,「妳剛才為什麼沒有接我的電話?」
「我在火車上接啦,你說三點回來,現在已經四點了吧?」蘇真微弱地回答,抬眼搜尋不知被她丟到哪裡的錶。

「那是第一通電話,我後來又打了兩通,妳都沒有接,妳的手機關了嗎?為什麼?」

「我睡著了,為什麼要接二連三打電話?」最近一年,體力殘酷地衰退,再加聲帶癱瘓,使她的聲音變得細若游絲,好像隨時會被空氣吹散,語音完全無法為她造勢了。

「回答我,為什麼關手機?」勞倫略尖細高亢的德語,聽入她耳裡還真討厭。

「我沒有關手機。」蘇真冷淡地應。勞倫轉身到地下室不知做什麼,很快又回頭,一路嚷嚷著,「知道我回家之前先去哪裡了嗎?妓院!知道嗎?妓院!」

「這也不是你的第一次,還需要這樣向我報告?」蘇真冷淡地反問。

勞倫一下大怒,「 妳……妳欠著我錢!」又來了!蘇真習慣性地垂下眼皮忍受。她已經忘了她原來是一個好勝、自視甚高的人,她早就被扭曲成大氣不敢吭的窩囊廢!勞倫一隻手點到她鼻頭上,「妳沒有盡一個妻子的義務,妳要付我嫖妓的錢!」她垂下的眼睛,空瞪著勞倫那根在眼前不斷晃動的食指,等它搖動累了,自然抽回去。

從前在娘家裡,她也經常捱罵,捱母親的罵,「沒良心的,只曉得花錢,從來不曉得回饋!」她也像這樣,從不還嘴。只是,捱母親的罵,跟捱丈夫的罵,所受刺激很不一樣。捱丈夫的罵,使她更像一頭困獸。勞倫每天責罵她,內容千篇一律,全是陳年老帳,多少年了,也不update一下,太沒有創意!

勞倫,她的情人,她的丈夫,使她認識愛情之無常,使她了悟婚姻並不是可以永恆停泊的港灣,而人生,這隻航行中的船,無論兩邊出現怎樣的風景,終將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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