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我搭電梯上樓往醫學部去,巧遇了一名身材嬌小的金髮藥品推銷員。她身穿黑色短洋裝,拉著拖輪箱,胸部平坦,背部的弧度托起翹臀,身形宛如一顆性感纖細的紅腰豆。太陽曬得有點過多,讓她看來有二十六歲(醫生總是曉得你的年紀,我們醫生用這點來測驗你是否在說謊,有好幾種公式可用,例如把脖子的皺摺拿來跟手背上的血管比較等等的。不過,不一定要靠公式就是了,如果你一天見三十個人,每個人的年紀都問一問,就會愈來愈得心應手)。鼻子像是整過形,但實際上並沒有,還有一臉雀斑。沒騙你,她的牙齒是這家醫院裡最乾淨的東西。
「嗨,」她的口音像奧克拉荷馬人,「我認識你嗎?」
「不,還不認識。」我說,心想:就因為妳是新人,要不然哪會輪到這麼爛的時段。
「你是護理員嗎?」她問。
「我是內科的實習醫生。」
實習醫生就是第一年的住院醫師,剛從醫學院畢業一年,一般來說,大概比我小個六歲。我不知道護理員是幹嘛的,聽起來像是在瘋人院打雜──如果還有瘋人院這種地方的話。
「哇!」藥品推銷員說:「醫生竟然長得這麼可愛。」
如果「可愛」的意思是殘忍無情、一臉蠢相(根據我的經驗,大部分的女人就是這個意思),那麼她說得沒錯。我的刷手上衣非常貼身,你能看到我肩膀上的刺青。
左邊是蛇丈,右邊是大衛之星。(我後來發現,我左肩的刺青──有翅膀的杖子加上兩條蛇──原來是負責通風報信的使神赫米斯的象徵,所以也代表貿易;而希臘醫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就是醫學的象徵,則是一條蛇加上沒翅膀的杖子。誰會一開始就知道啊?)
「妳是奧克拉荷馬人嗎?」我問她。
「嗯,是啊!」
「妳二十二歲?」
「希望如此,我二十四了。」
「妳少報了幾歲喲!」
「對啦!天啊,這種事很無聊耶!」
「到目前為止都還好。妳叫什麼名字?」
「史……黛……西。」她說,兩隻手臂收在背後,往我湊了過來。
我在這裡應該先說,慢性失眠顯然跟酒醉很類似,所以醫院常讓我覺得像是無止無盡的大型辦公室聖誕派對,除了下列這個差別:在聖誕派對上,站你旁邊的笨蛋不會用某種叫「熱刀」(hot knife)的東西,替你的胰臟做切片。
或許我該說在前頭,在美國,每七位醫生會配到一個藥品推銷員。推銷員靠賣弄風騷來領薪水,或者真的跟你打炮──這點我一直弄不大清楚。
「妳替哪家公司做事?」我問。
「馬丁─懷廷.亞多麥。」她說
「妳有沒有『魔術方』?」
當轟炸機飛行員得從密西根起飛,轟炸完伊拉克以後,又要馬不停蹄地趕回密西根時,軍方就會拿「魔術方」給他們服用。這種東西你可以用吞的,不然也可以拿來轉動引擎。
「嗯,我有啊!可是你要拿什麼來報答我?」
「妳想要什麼?」我說。
她現在正站在我的下風處。「我想要什麼?要是我開始思考這件事,我可會哭出來,別跟我說你想看我哭。」
「總比回去工作好吧?」
她玩笑似地拍我一掌,傾身拉開袋子的拉鍊,如果她有穿內衣褲,還真不是以我所熟悉的科技做成的。「反正啊……」她說:「我想要的就是職業生涯那類的東西,也想甩掉三個室友,也不想要有那種認為我該留在奧克拉荷馬的爸媽,那些事你幫不上忙吧!」
她直起身時,手裡拿著一包「魔術方」試用品,還有一雙凝膠手套,是馬丁─懷廷.亞多麥生產、價值十八塊美元的橡膠手套。她說:「在達成心願以前,我可以退而求其次,先把我們的新手套展示給你看。」
「我試用過了。」我說。
「你有沒有隔著這種手套吻過別人?」
「沒有。」
「我也沒有,我好想試試喔!」
她用臀部碰了一下電梯的暫停按鍵,說:「哎喲!」
她咬住一隻手套袖口,把包裝扯開,我笑了出來。你知道那種不確定對方是要硬推銷東西給自己,或只是碰上一個一般人的感覺吧?
我愛死了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