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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廖叔的神情來看,他似乎對這個答案相當意外。我看得出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像是什麼?」
「幽靈、鬼魂……大概就是這類的吧。」
「……你沒說謊?」最後,他才擠出了這個問句。
「沒有。」
「鈞見,在偵探這個業界,信用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
「說謊是不好的行為。」
「我是說真的!」
廖叔遽然沉默了。他沒有再多說,不知在想什麼。
「我想,這對工作會有負面影響吧?」我問。
「要看是發生在什麼時候──說不定會有正面影響。」廖叔的態度不置可否,他聳聳肩,狀露輕鬆地說:「看得見什麼、看不見什麼都好……反正你已經退伍了……搞不好你的壓力不是因為地震,而是因為即將退伍的緣故……」
廖叔自言自語起來,模樣也不知道是在說服誰。
「總之,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證明你不是來把妹的,面試好好表現,知道嗎?」
「知道了。」
「好,這是注意事項的第一點。很重要。」廖叔繼續說:「注意事項之二,是本社的偵查員到底該做什麼。」
「也就是偵探的具體工作?」
「沒錯。」廖叔點點頭。「鈞見,對於偵探的工作,你目前的瞭解有多少?」
「我知道福爾摩斯跟亞森‧羅蘋……」
「嗯,最有名的兩位外國人。」廖叔沒有讓我繼續往下講。「當偵探確實很風光──如果,你剛好是出生在一百年前的話。刑警謙虛地排隊登門拜訪、隨時都有突然冒出來的美女投懷送抱、在街上隨便來個槍戰也不會被逮捕……最重要的是,那個時代,偵探什麼案子都能辦、什麼忙都能幫,收多少費用看客戶有錢的程度,可以說是一般市民最好的朋友了。
「但是很遺憾,現在當偵探已經不好玩了。首先,能做的事,全都變成警察、調查局的工作,偵探沒案子可查,若不找點兼差來做,根本只能喝西北風。
「聽說我們有些同業一邊查案,一邊兼做狗仔隊,拍一些照片賣給八卦雜誌。還有人整天坐在電視前看益智節目猜答案跟一般民眾搶獎金的。雖然都是動頭腦,但感覺也太悲哀了。」
「真慘。」
「別說是謀殺案了,失竊也好、綁架也好,也輪不到偵探。除了不見得能賺得到錢以外,一旦涉入刑案的偵查,我們還可能從調查者變成關係人,甚至嫌疑犯──如果被惡毒的客戶利用的話。到時候,不只砸了招牌,忙了半天連一分錢都拿不到,最慘的是,萬一不幸被關到牢裡去,連西北風都甭吹了。」
「喔。」
廖叔似乎因為看到我沒有聽了這番話而奪門而出,放棄這份工作,而露出欣慰的表情。
「為了避免這些不必要的困擾,本社與刑案絕對保持距離。這是本社最大的原則。」
「不能辦刑案?」
「對。」
「那……要辦什麼案子?」
「刑案以外的案子。」
「廖叔,你是說……就像小廣告上面寫的那種案子嗎?」
「什麼小廣告?」
「平常在路上常看見的啊。比方說,抓外遇……」
「當然不是。」廖叔搖搖頭,彷彿早知道我會說這句台詞。「這種簡單的案子,吃這行飯的人大家都會,競爭太激烈了,根本吃不飽。」
「不能辦刑案,也不能抓外遇,那還有什麼案子可以接?」
一問到這個問題,廖叔的眼神立即出現光芒。
「在台北這個都市裡,生活緊張、步調快,大家的壓力都大。你知道,壓力一大,精神就容易出現問題。一旦精神出問題,人往往就會胡思亂想,生出一堆怪事。例如,有人會整天猜想隔壁鄰居有他家裡的鑰匙,趁他不在家偷偷進他房間睡他的床,還替他餵魚;有人相信自己是外星人,來自半人馬座──那裡有一顆除了太陽以外距離地球最近、叫做南門二的恆星;有人努力地想要找出前世結怨的仇人,說是一見到對方就要海扁對方一頓……」
「但是,廖叔,」我忍不住發問:「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這就是我們出馬、解決那堆怪事的時刻。」
「可是,會有這種委託的人,心理方面多少有點問題吧,是不是應該找醫生呢?」
「醫生?遇到這種事,醫生只會開抗憂鬱藥給你吃。他們把這個叫『對症下藥』。」廖叔一副看盡世事炎涼的超然模樣。「吃了這個藥,產生副作用,再吃別的藥來減少副作用,然後又出現新的副作用……最後藥吃太多,精神更不正常,只好住院囉。」
「但是,我們出馬又能做什麼?」
「鈞見,這就是我們的獨門生意了。」
「怎麼說?」
「當世界上的其他偵探還在蒐集線索、尋找證據,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廖氏徵信諮詢協商服務顧問中心已經瞭解,未來的偵探,必須處理人心的謎團。」
「……人心的謎團?我不太懂。」
「比方說,剛剛那個客戶懷疑鄰居的案子,其實重點根本不在鄰居是不是真的有他家裡的鑰匙,而是……」
正當廖叔準備對我這個菜鳥偵探來場入社講習之際,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亮起燈來,打斷了他的話。
「喂,如紋嗎?」廖叔接起話筒。「嗯,好,好。我知道了。」
廖叔一掛上話筒,立刻就站起身來。他高頭大馬、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材,遮蔽了從辦公室窗外透進來的陽光。
「你的客戶來了。」
「什麼?」
「正式的面試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