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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住衣服,焦急地回想我跟山繆到底有沒有洗晚餐的碗盤,因為這次是輪到我洗。如果是輪到山繆要洗,我就不用擔心了。這件事實在很蠢,我知道媽根本不會管盤子的事,但擔心這件事就等於讓我有恐慌之外的事情可做。
我甚至從來沒想過要打電話給她,也許等十年後我準備好的時候我就會打。
我把褲子穿上,打著赤腳,瘋狂地尋找胸罩。
「她知道妳在裡面。」亞當對著門說,聲音聽起來像是他就靠在門上。「她馬上就出來了。」
「我不知道你以為你是誰……」媽的聲音聽起來又低沉又危險:「但如果你現在不趕快滾,你就死定了。」
亞當是掌管本地狼人幫派的首領,他非常強悍,而且可以變得很冷酷,但如果要跟我媽鬥,他完全沒有獲勝的機會。
「胸罩……胸罩……胸罩……」我從放髒衣服的籃子裡,挖出一件胸罩,然後趕快穿上。我的動作很粗魯,要是等一下我發現我弄傷了自己,也不會太意外。「T恤……T恤……」我翻箱倒櫃,最後好不容易從抽屜裡抓出兩件T恤,然後又丟掉。「乾淨的T恤……乾淨的T恤……」
「瑪西?」亞當呼喚我,聲音聽起來有點絕望。我太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了。
「媽,妳不要煩他!我馬上就出來。」我告訴我媽。
我沮喪地看著我的房間。在某個地方一定有一件乾淨的T恤。我剛剛就穿著一件,但我在找胸罩的時候,那件衣服就消失了。最後,我穿上一件背後寫著「一九八四:蠢才的政府」的T恤。那是一件乾淨的衣服,或至少是聞起來不會太臭的衣服,不過肩膀部位的機油污漬看來應該是洗不掉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打開了門。我從亞當的手臂下鑽過,因為他的身體倚著門框。
「嗨,媽,」我的語氣十分輕鬆愉快:「我想妳已經見過我的……」我的什麼?伴侶?我想我媽不需要聽到這件事。「看來妳見過亞當了。」
「瑪西蒂‧阿席娜‧湯普森,」我媽的聲音很兇狠:「妳給我解釋為什麼我要看報紙才知道妳發生了什麼事?」
我一直逃避,不想直視她的眼睛,但她在叫我的全名的時候,我一定得看著她。
我的母親個頭很小,只有一百五十幾公分,生我的時候才十七歲,也就是說她現在還不到五十歲,而且看起來像三十歲。當年她參加馬術繞桶賽贏得的皮帶現在還可以扣在原來的孔上。我媽的髮色通常是金色(我相當確定她天生的髮色就是金的),但那金色的濃淡程度每年都不一樣,像今年就是草莓金。她還長著一雙藍色的大眼睛,看起來很無辜,鼻子有點翹翹的,嘴唇圓潤又豐厚。
遇到陌生人的時候,她有時會裝成金髮的笨蛋,眨著她的眼睫毛,還用氣音說話。只要是有看過老電影的人,都會認出她是在學瑪麗蓮夢露主演的電影「熱情如火」或「公共汽車站」。據我所知,我媽從來沒有自己換過漏氣的輪胎。
如果她尖銳的聲音不是在掩蓋眼裡的受傷,我還可以和和氣氣地回答她,但我只能聳肩。
「媽,我不知道。事情發生之後……我有幾天都變身成土狼。」我有一個半歇斯底里的想像:我打電話給她,然後說:「喔,對了,媽,妳知道我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媽看著我的眼睛,我想她看到太多我不想讓她知道的事了。「妳還好嗎?」
我正要開口說我很好,但我一輩子都跟狼人生活在一起,而他們可以嗅出謊言,所以我都習慣說實話。「大致上很好,」我流露出一點真心話:「他死了也帶來了一點幫助。」真丟臉,為什麼我的胸口覺得緊緊的。我已經用完我允許自己自憐的時間了。
就像全天下所有最好的父母一樣,我媽可以安撫跟疼愛自己的孩子,但我該了解她不只如此:我的母親了解靠自己在世界上生存的重要性。她的右手緊緊握拳,指關節都發白了,但她說話的時候,卻一副完全沒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