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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這裡你可能就沒辦法活著回來,樓上那道門貼了個警報標語,奇異筆寫下的文字旁邊有墓碑、骷髏和十字架的圖案。查克做這個標語的時候年紀還很小,大概七、八歲。查克的臥室一直維持原樣,和當初查克住在裡面的時候一樣,全世界各地失蹤兒童的房間都是如此,象徵著父母心中的時間停格在那一刻。
伊費一直回到這間臥室,就像潛水夫一趟又一趟地造訪沉船。那是一棟祕密的博物館,那個世界保存良好維持原樣,那是一道可以直接回到過去的窗戶。
伊費坐在床邊,感受床墊熟悉的支撐力,聽著床架令人放心的吱嘎聲。他翻過房間裡的每一樣東西,他兒子生命中碰過的每一樣物品。他這時又巡視房間,他認得每一個玩具、每一尊公仔、每一枚硬幣、每一條鞋帶、每一件上衣、每一本書籍。他否認自己沉迷其中。人們造訪廟宇、教堂、清真寺不是因為沉迷,而是因為信仰所以才經常參與宗教活動。查克的臥室現在就是一座神殿。在這裡,而且只有在這裡,伊費才感覺到平靜祥和,還有內心的穩定。
查克還活著。
這不是猜測,這不是盲目的希望。
伊費知道查克還活著,而且還沒被轉化為吸血鬼。
過去──照舊世界運作的方式──失蹤兒童的家長有很多資源。他們確定警方會調查,也知道上百人、上千人都能同情體諒他們的處境,會主動幫忙搜尋。
他兒子卻是在沒有警察、沒有律法的世界裡被劫持。伊費也知道是誰擄走了查克,那個怪物曾經是他的媽媽──沒錯!劫走他兒子的就是她,但她會這麼做是因為她被另一個更強大的力量所迫。
吸血鬼之王,血祖。
但伊費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帶走查克。表面上當然是為了傷害伊費,還有讓查克那尚未死絕的母親受到驅使來探望「摯愛的家人」,也就是生前所愛的人。病毒擴散的原理就是靠吸血鬼去滲透人類的愛情,把所愛的人轉化成返魂屍就能把他們永遠綁在你身邊,不再在乎人類的各種情感與磨難,只剩下單純原始的需要,像是進食、傳染、存活。
這就是為什麼凱莉(那怪物生前是凱莉)的精神心智會鎖定他們的兒子,而且不管伊費多麼盡力守護,她還是把他給帶走了。
就是這種症狀,這種想要把最親近的人轉化為吸血鬼的偏執,讓伊費很肯定查克還沒有轉化為吸血鬼。因為如果血祖和凱莉已經飲下查克的血,那查克一定會以吸血鬼的姿態回到伊費身邊。伊費非常害怕這個情況──他必須面對自己半生半死的兒子──這樣的恐懼已經糾纏他兩年了,經常害他墜入深沉的絕望中。
但,為什麼?為什麼血祖還沒有轉化查克?為什麼要挾持他?是要用查克當棋子來對付伊費和他的反對勢力嗎?還是為了伊費無法理解也不敢想像的病態理由?
伊費想到他可能要面對的兩難局面就不禁哆嗦。一考慮到兒子,他其實很脆弱。伊費的弱點也正是他力量的來源:他無法放棄兒子。查克這時在哪裡?他是不是被拘禁在什麼地方?是不是代替父親接受折磨?這些想法箝制著伊費的頭腦。
讓他最不安的不是這些想法。其他人──飛特、諾拉、葛斯──都能全力投入反動勢力,他們投入了他們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正因為他們在這場戰爭中沒有人質。
通常來這房間就可以讓伊費覺得在這受詛咒的世界裡沒那麼孤單,但今天卻有反效果。他此時此刻就在這裡,卻從來沒覺得那麼清楚地寂寞。伊費又想到麥特──前妻的男友──他在樓下就殺了麥特,他還曾經很煩惱麥特在查克成長過程中地位愈來愈重要。現在他每一天、每小時都在想:世界在這怪物的控制之下,他兒子究竟生活在哪一種煉獄中……
他無法承受情緒,覺得噁心想吐又滿身大汗,所以掏出日誌,寫下累積了整本筆記的問題,就好像抄寫經文一樣:
查克在哪裡?
依照習慣,他往前翻翻最近寫下的日誌。他發現其中一則和諾拉有關,他想要認清楚字跡。
「太平間。」
「約定。」
「太陽一出現就行動。」
伊費斜眼瞇著字,努力回想──這時一陣焦慮席捲他全身。
他應該要去醫檢總局的舊大樓和諾拉及瑪丁妮茲太太見面。在曼哈頓。今天。
該死。
伊費抓了袋子,哐啷一聲,銀刀撞在一起,他把包包往後一甩,劍把插在肩膀後方就好像用皮革纏繞的天線一樣。他走出房間的時候還快速地掃瞄了一眼,發現查克書桌上有個變形金剛的玩具放在喇叭旁邊。如果伊費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斯韋伯,伊費以前曾經把介紹機器人的故事書唸給查克聽。那是伊費送給查克的生日禮物,就在幾年前。斯韋伯的一條腿鬆掉了,應該是玩太兇了。伊費控制著手臂,還記得查克怎樣輕鬆地把這個玩具從車子「變形」成機器人,然後又變回來,就像終極進階版的魔術方塊一樣。
「小查,生日快樂。」伊費先低聲地說,再把故障的玩具塞進武器包裡,走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