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臨時演員
七月底寄來的生活費已經被我用罄,返鄉旅費也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明明只是一筆旅費,竟然斗膽在主人坐火車或坐船之前就消失,真是太沒規矩了。不過,光找旅費的碴也是於事無補,我只好把抽屜裡面的十圓硬幣全找了出來,打電話回家。
「啊,喂?」
「這裡是山越家。」
「哦,是爸爸嗎?」我老爸接了電話。喀鏘,十圓硬幣掉下去的聲音響起。忽然間,電信局的歐吉桑樂陶陶地把十圓硬幣放進蝸牛形存錢筒的情景浮現在擔心電話隨時會斷掉的我腦海中。
「哦……這不是只明嗎?」電話那頭傳來爸爸溫溫吞吞的聲音。父親大人,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能用幹練點兒的聲音說話。
「不好意思,能不能寄一點過來啊?」
「哦……寄什麼?」爸爸有個壞習慣,就是在這種時候泰然自若地裝傻。
「寄錢啊,稍微寄一點。」喀嗆,又一聲。
「你啊,媽媽之前不是才寄過去的嗎?還沒寄到哦?」
「到是到了,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已經沒有了耶。」
「什麼?已經沒有了?用掉的話當然會沒了啊。旅費也已經寄過去了,你就別在那裡遊手好閒,趕快回來吧。」
才不要。我們家是農家,一回去不但只能靠著微薄的零用錢從早用到晚,還得被各種引用自論語啊孟子的話說教。我還想盡情謳歌青春哩。
「我想到中元節的時候再回去,在那之前的……」喀嗆。
「哪有人光靠一通電話就想跟人討錢啊?真是沒禮貌。好好給我寫封信來。」
爸爸掛上了電話。我把話筒放了回去,但是十圓硬幣並沒有退回來。我詛咒你這個死蝸牛。
我極度憎恨寫信,不過還是莫可奈何地寫了──炎熱的盛暑日復一日,不知父親大人是否安好。即便在遙遠的東京天空下生活,我惦記著父母親大人的心情不曾間斷,而最令我擔心的就是如此辛勤工作的您們會因此弄壞了身子。關於日前寄來的錢,我每用一千圓就想到父親之恩、每用一百圓就思及母親的愛,如同螻蟻一般節儉,懷著感恩的心情恭恭敬敬地用完了,只不過,箱根東邊的物價高得無法形容,再加上阿波羅十一號登陸月球的餘波,使得本月的預算較早用罄。論語有言:君子貧即為鈍。中元節返家之際,我希望能夠盡全力幫忙家業,然而由於旅費和學費都流於他途,跪求您們明察秋毫──因為爸爸對用字遣詞很挑剔,所以我搖了兩個小時的筆桿,好不容易才寫出這麼一封信,並用賣書的一點小錢寄了郵遞快捷。在我又跟石上借了錢撐了一會兒之後,爸爸的回信被快遞送來了。
哎呀,不僅不是現金袋,還薄得令人不爽──我一邊這麼想一邊拆開來看。
蠢材,不要寫那種一看就知道是胡謅的放肆信件來。哪有那種論語?說什麼中元節會回來幫忙,其實也只是算準了中元節農忙休息吧?懶惰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唉!我不管你了。
爸爸
爸爸特意花了快捷的費用,就是為了說這些話,得到好處的只有郵局而已啊!萵苣、花椰菜跟香菸明明就讓老爸賺了很多錢,那個不近人情的老爸──現在還是黃昏,可是失望透頂的我仍舊決定倒頭睡覺,就在這個時候,令人雀躍的現金掛號寄來了。
裡面確實放有返回四國故鄉的單程旅費和媽媽的信。信上寫著:最近媽媽的肩膀痠得不得了,爸爸又用手指痛風什麼的爛藉口拒絕幫媽媽按摩,所以請你明天一定要回來。雖然他們是我的雙親,我還是再次深深覺得他們真是天作之合。
就算只有一點點也沒關係,只要信封裡面裝了錢,就歸我所有了。我立刻啟程前往公寓附近的民謠酒吧,我已經三天沒喝酒了。
我在那裡一邊吃著炸地瓜,一邊節省地喝著廉價酒時,安根來了。安根是我的高中同學,現在是東京西邊的畜產大學學生。
「你果然在這裡。」
「真虧你料事如神。」我相當佩服。
「因為我去了你的公寓之後,發現了現金掛號的信封啊。我就想說你大概會在這裡。」說到這裡,他對女店員比了手勢,「不好意思,請給我啤酒和牛丼。」
「你還真是奢侈哩。」
「有錢的時候就得這樣才行啦。」
「是嗎,真是感動。你是來這裡請我吃飯的啊?」
「請客的人是你。從郵戳看來,現金掛號應該是今天寄到的嘛。錢應該還很多吧?俗話說,好心有好報嘛。」
「果然是這樣。沒辦法,喝完啤酒吃完牛丼之後,你就趕快滾回去吧。」
「就算我想回去也沒錢啊。」
「你怎麼每次來都這樣啊。」
「我本來就是來跟你借電車錢的。」
「搞什麼。像你這種米蟲,還是被賣到工作環境爆差的地方比較好。不好意思,我也要牛丼。」我已經放棄了。
最後,我們兩個人越喝越凱,還到了壽司店大點特點,又吃又喝的,沒過多久店家就關門了。
「啊,大失血。」我一邊數著剩下來的錢一邊說:「這可是我回鄉的旅費耶。現在只夠到京都了啦!」
晃悠悠地走在前面的安根唱著奇妙的歌,那是名叫〈追逐某匹馬之歌〉的民謠。大概是他在民謠酒吧的有線電視台一點一點學來的吧。
「唷吼!駕──!嘶──嘶──!」安根對著星空,用開朗的聲音追趕著天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