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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演唱會的重點就是人。
而當偌大的演唱會場空曠又昏暗時,好比說現在,這樣的空間便充斥著不耐與冷漠的感覺──甚至連敵意都出現了。
好吧,別這麼想。凱莉‧唐恩對自己說:別像個孩子一樣。她站在佛雷斯諾會議中心巨大且磨損連連的舞臺上查看四周,用她那副特別吹毛求疵的雙眼檢查週五演唱會的準備作業,再三規劃燈光和舞臺動線,決定樂手該在何處或站或坐。她又該在哪裡走近歌迷,向群眾握手和拋出飛吻?不過她可沒有要真的「走進」人群就是了。讓團員能夠聽見自己的演奏、不受回音干擾的舞臺監聽喇叭究竟該裝在哪裡,才能有最好的效果?現在的藝人都用耳機了,但凱莉就是喜歡傳統的監聽喇叭。
還有好多事情得深思熟慮一番。凱莉相信每一場演出都必須臻至完美,因為每位觀眾都值得最好的表演。不只完美,還要超越完美。
沒辦法,她畢竟是在畢夏‧唐恩的陰影下長大的。
凱莉現在才想到,寫出這種歌詞還真不幸。
我永遠都是你的影子……
回到規劃演唱會這檔事兒吧。這場表演一定要和八個月前於同場地舉行的演唱會有所不同,因為只要她回家鄉開演唱會,多數歌迷都會場場參加,她希望呈現給歌迷的是出乎意料的演出,所以不同的戲碼相當重要。凱莉‧唐恩的音樂有種魅力,她的歌迷雖然不像有些歌手那麼為數眾多,卻死忠得像黃金獵犬一樣。她的歌詞、吉他的樂句,他們都記得滾瓜爛熟;這些歌迷知道她在臺上會有哪些動作;在她笑話還沒說完之前,他們就爆笑出聲。這些人活在凱莉的表演與創作裡,對她的字字句句都了然於心;他們知曉她的生平,也瞭解她的喜惡。
不過有人想知道的不止這些……
一想到這個,凱莉的五臟六腑就如同在冰天雪地的一月,一腳踏進加州杭士里湖的湖水一樣糾結了起來。
當然是因為她想到「那個人」。
接著她僵住了,喘了口大氣。沒錯,有人在表演廳走廊遠處監視著她!團員絕對不會出現在那裡的。
陰影開始移動。
這是她的幻想嗎?還是她的眼睛又不行了?凱莉唱起歌來有絕佳的音準,還有天使般的嗓音,不過上帝賜給一個人的天賦畢竟有限,她的視力非常糟糕。她瞇著眼睛,推了推眼鏡。她確定有人就躲在通往販賣部儲物區的門口,在那裡晃來晃去。
忽然間,動作停了下來。
也許根本就沒有人在那裡,根本沒有。只不過是光影明暗變動造成的錯覺罷了。
不過,她還是聽到了一連串令人憂心的細碎聲響和悶哼聲,到底是從哪裡傳來的?她聽不出來,但一陣冷冽的驚慌從她的背脊慢慢爬了上來。是那個人……
那個男人寫了不知道多少封電子郵件和信件給她,瘋狂傾訴幻想中凱莉和他一起生活的美好憧憬,還開口要她的一縷秀髮和剪落的指甲。這個傢伙曾經在好幾場演唱會上拍攝到凱莉超近距離的照片,現場卻沒有人看到他的身影。雖然沒找到證據,但這個人很可能已經在凱莉巡迴演唱途中,潛進樂團的巴士和露營車裡偷了幾件她的衣物,連內衣褲都不放過。
這個人還寄了不少自己的照片,他是個留著一頭亂髮的胖子,身上穿的衣服好像從沒洗過。他不會寄什麼猥褻照片來,但說來奇怪,這種普通的照片反而讓人心底更不舒服。因為這些照片就好像是男人出去旅行的途中,會寄給自己女朋友的日常照一樣。
那個人……
凱莉的父親最近雇了一位私人保鑣,這位保鑣先生身材魁梧,圓圓的腦袋像極了子彈,耳朵上還戴著一只連接彎曲電線的耳機,讓人一看就知道他靠什麼為生。不過,達瑟‧摩根目前正在外頭巡邏、查看來車。他的保安計畫其中有一項挺高明的,那就是他會出現在別人看得見的地方,這樣可能的跟蹤狂就會摸摸鼻子閃人,否則就得冒險和體重超過一百公斤、外貌看起來像位性格饒舌歌手的人硬碰硬(的確,摩根十幾歲時曾唱過饒舌歌)。
凱莉又看了看尚未開演的場地,她是在搜尋「那個人」可能藏身、偷看她的陰暗角落。她氣得咬牙,氣自己這麼害怕,還有大部分是氣自己無法舒緩不安與焦慮。回─去─工─作,她命令自己。
妳在擔心什麼?妳又不是一個人。樂團團員們此刻正在納許維爾的錄音室工作,還沒過來,但鮑比就在六十公尺外的大廳後方操作巨大的Midas XL8音控臺,艾莉西亞正在整理他們接下來要用的排練室。兩名鮑比的壯碩道具工人正在後頭卸貨,他們把幾百箱用品、工具、道具、夾合板、架子、電線、擴大機、樂器、電腦和調音器拆箱組裝,就算是凱莉這種樸實的樂團表演也要用上這麼多器材。
她想,如果那道陰影真的就是那個人的話,工作人員裡應該會有人趕來救她吧。
可惡,別把那個人想得這麼神通廣大!那個人、那個人、那個人,好像妳不敢說他的名字似的,好像說出口他就會現身一樣。
凱莉還有很多為她傾倒的瘋狂歌迷,當然了,擁有天籟般嗓音的漂亮創作歌手怎麼可能會不吸引奇怪的仰慕者呢?十二名她根本沒見過的男歌迷向她求婚,三名女歌迷也向她求婚。很多夫妻想要領養她當女兒,三十幾名青少女想要和她結為姊妹淘,成千上百的男人想在鄉村速食餐廳或文華東方酒店請她喝一杯……還有不少人邀請她跳過婚禮的繁文縟節,直接享受洞房花燭夜。嘿,凱莉,考慮一下吧。我會讓妳體驗前所未有的感覺,妳看看這張照片,沒錯,這就是在下本人我,還不錯吧?
(寄這種照片給十七歲女生實在是愚蠢至極,凱莉就是在這個年齡收到這種照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