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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她再次聽見那些不知從何而來的細碎聲響。

「……凱莉？」

雖然她明明認得這個聲音，卻還是迅速轉過身去，試圖掩飾自己些微的驚嚇。

一名年約三十的健壯女性站在舞臺上。她有一頭紅色短髮，因為穿著短短的坦克背心和黑色的緊身牛仔褲，手臂、肩膀和腰脊上低調的刺青若隱若現。她腳上還踏著一雙漂亮的牛仔靴。

「我不是故意要嚇妳的，妳沒事吧？」是艾莉西亞‧賽宣。

「妳沒嚇著我。怎麼了？」凱莉問。

艾莉西亞比了比手裡的iPad。「剛收到海報的樣稿，如果今天送印，開唱前就能送來。妳看看海報這樣行不行？」

凱莉低頭看著螢幕。在當今的演藝事業裡，音樂占的比重很小。她想，也許事實一直都是如此吧。隨著凱莉的聲望水漲船高，她在商業包裝上所花的時間開始愈來愈多。這些事情她其實沒什麼興趣，也不是非得她做不可；畢竟她父親就是經紀人，還有艾莉西亞負責每日的行政文書和計畫行程，有律師幫忙讀合約，有唱片公司規劃她跟錄音室的合作計畫，有製作公司、唱片行和網路下載平臺各司其職，她在BHRC唱片的長年製作人朋友拜瑞‧賽格勒負責技術支援和製作，鮑比和其他工作人員則籌備一切，讓演唱會順利進行。

這些事情都分工出去了，凱莉‧唐恩才能做她最擅長的事：創作及演唱。

不過，在這些商業層面中，有一件事還是對她來說很重要的：確保她那些年紀輕輕、口袋裡又沒什麼錢的歌迷，能夠買到便宜又像樣的周邊商品，好讓這個開唱夜有所不同，好比說這種海報、Ｔ恤、鑰匙圈、手鍊、小吊飾、吉他譜、髮飾、背包等等。當然，還有馬克杯，這才好讓載小孩來看演唱會、付門票錢、再把小孩載回家的眾老爸、眾老媽，也有東西可以帶走。

凱莉看著樣稿，畫面上是她自己和最愛的馬丁牌吉他，這把吉他是小一點的000-18型，正面是俐落的黃色雲杉木，聲音很特別。這張照片就是凱莉新專輯《你的影子》的內頁照。

那個人……

不，別去想。

凱莉的目光又游移到門口去了。

「妳確定妳沒事嗎？」艾莉西亞問，她說起話來帶著些許德州腔慣有的鼻音。

「沒事。」凱莉繼續看照片樣稿，這些圖都是以同一張照片為基礎，製作成不同樣式，加上不同的訊息和背景。照片是她的正面照，跟她眼裡的自己差不多，身高一五七，沒有她期待得那麼高；臉有點長，但配上漂亮藍色雙眸、高調的長睫毛和某些記者曾猜測有注射過膠原蛋白的豐潤雙唇（最好是啦）……當然，還有她的正字標記――超過一百二十公分的金色長髮，已經十年又四個月沒剪過了，只曾稍微修修。秀髮在攝影師電風扇吹出來的虛假微風裡輕柔飛揚。然後是名牌牛仔褲、深紅色高領上衣，還戴著鑲了小顆鑽石的十字架。

「要就給他們全部，該怎麼包裝就怎麼包裝。」畢夏‧唐恩總是這麼說：「我說的就是視覺效果，他們看男人和看女人的標準就是不一樣。妳不跟著走，就會惹麻煩。」他說的是在鄉村音樂界，男人可以看起來像畢夏本人一樣：頂著個大肚子、叼根菸、臉上盡是皺紋、皮膚凹凸不平，可以隨便套件發皺的上衣、磨到破皮的靴子和洗到褪色的牛仔褲亮相。他口裡的女歌手，其實他很明顯想說的是「女孩歌手」，則必須打扮得像要去約會一樣體面。至於凱莉自己，則是故意營造出一副要去參加教會聯誼的形象，畢竟她在音樂生涯裡打的招牌是「鄰家乖女孩」。當然啦，她的牛仔褲是有一點緊，襯衫和針織衫的確會凸顯胸部線條，但是領口總是很高；彩妝部分則淡而講究，主要色調都是粉紅色。

「這些可以。」

「好極了。」艾莉西亞把iPad關掉，她稍微停頓一下，又說：「還沒通過妳爸那關。」

「這些東西已經不錯啦。」凱莉再次對著iPad點了點頭。

「當然。妳知道，我晚點還是得讓他看一下。」

現在換凱莉愣了一下，然後才應了聲：「好。」

「這裡的音效好嗎？」艾莉西亞問。艾莉西亞也曾是位藝人，嗓子不錯，熱愛音樂，這也是為什麼她替凱莉‧唐恩這種人賣命的原因，不然這位做事有效率、廢話不多說的小姐，怎麼會來幹這種薪水只有大公司主管私人助理一半的工作？她是去年春天加入團隊的，還沒跟來這裡表演過。

「噢，這裡音效很棒！」凱莉熱絡地說，看了看四周不甚美觀的混凝土牆。「妳想都想不到。」她解釋六○年代時，這裡的場地設計師是如何善盡職責、做了許多功課才著手設計。

如同畢夏當年說給凱莉聽的一樣，此刻凱莉也向艾莉西亞解釋，當初打造佛雷斯諾會議中心的設計師相信鼓面、反射板、簧樂器、弦樂器和人的歌聲純粹的力量。她本來還要開口問這位助理想不想一起合唱自己的副歌來證明這一點，畢竟艾莉西亞是個很棒的合音，但這時凱莉注意到艾莉西亞正直直望著會議廳的後方，沒有聽進凱莉的話。凱莉一開始以為這是因為艾莉西亞覺得這些科學理論很無聊，然而艾莉西亞皺起的眉頭卻顯示有別的事在困擾著她。

「怎麼了？」凱莉問。

「這裡只有我們和鮑比吧？」

「什麼意思？」

「我以為我看見有人在那邊。」她用擦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著前方。「門口那裡。」

那正是十分鐘前凱莉以為自己看到人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