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前情提要:小B和同學們在歷史博物館參觀二次大戰時猶太人大屠殺的文物,小B對納粹的行為心生厭惡,一旁的柏克老師卻暗示,小B爸爸的行為思想正和那些殘忍的納粹沒什麼兩樣。小B雖然嘴上為爸爸辯解,心裡卻浮出誠實的聲音……
我自己一個人到處參觀,心裡想的是納粹大屠殺和柏克老師剛剛的那一番話。我想要漂亮反擊,讓他知道那樣指控我爸是大錯特錯,但我想不到任何能夠回擊的話。
後頭的展覽我就沒有仔細看了,幾個朋友跌跌撞撞跑過來找我一起玩,但我搖搖頭,只想一個人。我一直想起那個女孩的書,我一直幻想自己身處於她的狀況,頭低低地看著紙張,因為太認真了,沒有注意到可惡的納粹士兵已經來了,他們包圍房子、闖了進來,最後把我帶走。
我走到樓下去,這裡展覽的是一次世界大戰的東西,我先前就看過了。真希望我上次參觀時能更用心一點。如果我上次仔細看,也許我就能更了解兩次世界大戰,以及他們之間連帶的牽引關係,還有其他國家是如何放任納粹壯大、宣揚他們的理念,以及縱容他們隨心所欲做出那些可怕的事。
我記得這裡有重製的壕溝、實際大小的模型,遊客能夠體驗那些士兵在出來被機關槍打死之前,身處於跟地獄一樣的壕溝是什麼滋味。我走進細窄可怕的迷宮裡,停下腳步來研究上頭的細節,士兵睡覺的小洞、他們吃的東西還有假老鼠。
怪的是,我覺得我在這裡感覺比較舒服,這裡不會讓我一直想到樓上恐怖的情景。這場戰爭血腥歸血腥,但還有人性。士兵是和其他士兵相戰,死了數百萬人,但沒有滅絕營和毒氣室、沒有遭到圍捕的小猶太女孩,飽受侮辱和虐待,最後才遭到處決。
如果我能回到過去,回到這裡其實也不錯,早在真正可怕的戰爭開始之前,早在人心能夠變得徹底邪惡之前。我能忍受這種戰爭,但二戰就不行了。至於柏克老師說老爸不比納粹好到哪裡去……
我渾身發熱,臉都脹紅了。我不會讓這事就這麼過去,我會向里德校長報告,柏克老師怎麼能說那種話?如果我報告上去,他肯定就會丟了工作,也省了教書的包袱。
不過,雖然我很想傷害他,我卻幹不出這種事來。一部分是因為天底下沒有人喜歡打小報告的人,但主要是因為我一直在想他的那番話。我一直都希望我能用一般人的觀點看事情,我知道老爸不是什麼聖人,但我從來不把他當成禽獸。如果柏克老師說得沒錯,而我站在老爸這一邊,這幾年來我和他相處的模式會不會也讓我禽獸不如?
我告訴自己,不和老爸正面衝突沒有關係。我為了過安穩的生活,我假裝自己是和他一樣有種族歧視。我放任他的心胸狹窄,不敢忤逆他,我覺得無所謂,但我這一陣子,早在我和南西打架之前,就開始質疑自己的行為。
當年的納粹是不是也在我這種人的首肯之下做壞事呢?其他的孩子是不是也縱容自己的父親,還覺得沒有關係?二次大戰裡的恐怖事件能不能追溯回那些人的孩童時代,因為他們不肯直接矯正父母扭曲的價值觀?
就在我思索自己和老爸的詭異關係時,我轉到一個角落,看到前頭有人掙扎。兩名男子正在對一名印度女子下手。她包著頭巾,額頭中央還有紅色的一點,身穿長長的印花洋裝,標準女工的打扮,其中一個男人一手掩在她的嘴上。就在我愣看他們的時候,另一個人用力踹了女人的腹部一腳,她像個洋娃娃一樣倒在地上。
娃娃車裡有個小寶寶,大概一歲左右,是個男嬰。他哭了起來。其中一位男子把他抱走了。
「嘿!」我大喊一聲,他們轉過頭來。那裡很暗,他們離我有段距離。兩人都穿著有帽子的衣服,我看不清楚他們的臉。「你們在幹什麼?」
他們立刻抱著寶寶跑開。女人哀號著,急著伸手,手指張開又握起拳頭。她想攬回壞人帶走的寶寶。
我跑在他們後頭,沒停下來看那名女子是否無恙。我沒時間管她,要是那兩個人跑出我的視線、跑離博物館,也許我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那個寶寶了。
我跑上一樓,急著跟在綁架犯後頭。他們稍微放慢了腳步,這樣才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我想大喊,但我爬樓梯爬到快沒氣了,也怕到喊不出來。
其中一個人停下腳步、在紀念品店轉彎的時候,我差點就揪到他了。他攔下我,打算把我扭倒在地上。我沒時間好好打一場,直接用手指抓他的雙眼。他痛得嘶嘶叫,放開了我。我爭取到一點空間,就用膝蓋用力頂他的鼠蹊部,他哎哎叫倒了下去。我越過他繼續奔跑,不顧周遭訝異觀看的遊客。大家都張著大嘴看著這一切發生,我的朋友也在人群裡。
我在前頭沒有看到抱著娃娃的人。我左顧右盼,發現他朝著大砲擊後頭的道路前進。我大喊一聲:「站住!」然後跟著他跑過去。
那人在大砲前面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等我。他把寶寶緊緊抱在胸前。
我保持幾公尺的距離,小心地停下來。他的身材不比我高大多少,但我不能冒險。他身上也許有槍或刀子。
「把寶寶放下來。」我大喊。
為了回應我,他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把帽子放下。我覺得自己的臉色忽然刷白了。他看來就像是恐怖電影裡的變種人,他的皮膚很難看,一塊一塊是紫色的,上頭還有膿汁,臉上的肉甚至有幾塊脫落下來。這人有一頭灰色的散亂頭髮,還有一雙淺黃色的雙眼。他也少了幾顆牙齒,尚在嘴裡的牙卻是黑色又凹凸不平。
他指著我,我用餘光發現,他的指頭上沒有指甲,只有黑黑髒髒沾滿血跡的層層皮膚。他張大了眼瞪著我看,然後彎起手指,好像打算催眠我一樣。
我想過要不要衝過去撲倒這個變種人,但我可不會像恐怖電影裡的那些笨蛋一樣。於是我向後退,放聲尖叫,希望警衛能夠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