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條斯理地走回房間,在沒有人的郡政廳走廊裡緩緩前進,心裡想著剛剛談論的一切。就在我走過一間房間的時候,我聽到奇怪的呻吟聲,我放慢腳步,那個聲音又出現了。聽來好像有人很痛苦的樣子。我擔憂地開了門,裡頭是一片漆黑。
「有人嗎?」我緊張地問,擔心這是個陷阱。
「是誰?」一個女孩回話。
「我是小B。」我鬆懈了下來,我知道這是誰。
一陣靜默,然後女孩說:「進來把門關上。」
我在身後帶上門,在黑暗中摸索前進。我正想問人在哪兒時,一個小小的手電筒亮了起來。我看到了溫雅、辛恩這對雙胞胎待在牆角。溫雅靠牆坐著,辛恩躺在地板上,頭枕在手足的大腿上。他用雙手掩著臉,渾身顫抖,還呻吟起來。溫雅用一隻手輕撫辛恩的頭,另一隻手則拿著手電筒。
我穿過房間,蹲在溫雅身旁。我低聲地說:「怎麼了?」辛恩發出低沉的啜泣聲,還劇烈發起抖來。我問:「他生病了嗎?」
「是厭倦了這個世界。」溫雅低聲地說,她用痛苦的眼神看著我。「我們常常跑來這種安靜的地方。我們看了太多恐怖的景像,覺得很寂寞……有時壓力會壓垮我們,我們會崩潰大哭。」
「殭屍又不能哭。」我提醒她。
「不是一般的哭。」她同意我的說法。「但我們有自己的哭法。」她再次輕撫辛恩的頭。「我們得輪流安撫對方,不能同時崩潰,不然我們很可能無法從情緒裡走出來。一定要有人照顧另一個人。」
辛恩開始胡言亂語、謾罵與嗚咽。溫雅放下手電筒,用雙手按摩他的肩膀,對他唱起歌來。我彷彿記得這首古老的歌謠,原本應該感覺很好笑,但現在聽來卻又異常感人。
她唱到一個段落的時候,我問:「妳要我離開嗎?」
「覺得尷尬就走吧。」溫雅說完繼續哼唱。
我的頭靠在牆上,聽著她的歌聲。我想閉上眼睛,但我不能。我只好盯著手電筒在對面牆上投出的陰影看。對面牆角護牆板上有幾處蜘蛛網。這個世界已經變成人間煉獄,但對蜘蛛來說,生命根本沒有任何影響。牠們完全不曉得有殭屍、變種人、上帝之事。牠們只要繼續結網等著晚餐上門就好,也太好命了吧!
辛恩不再哭哭啼啼,他坐起身來,揉揉臉頰,對我露出微微的笑容,有點尷尬,但不至於覺得丟臉。
「我們運氣很好。」溫雅把辛恩眼前的金色頭髮撥開。「我們還有彼此,真不曉得你們其他人是怎麼撐下來的。」
我聳聳肩。「會學著適應的。」
「那是因為我們年紀最小。」辛恩咕噥地說:「歐伊斯坦博士說過,如果我們再大個一、兩歲就會很不一樣了。他歡迎我們隨時去找他,尋求安慰什麼的,但他覺得如果我們能夠支持彼此會比較好。」
「對弱者來說,這個世界很恐怖。」溫雅說。
「我們才不是弱者。」辛恩正色地說。
溫雅翻了個白眼,然後對我說:「歐伊斯坦博士把一切都告訴妳了嗎?」
「對。」
「很棒吧?」辛恩說:「關於我們站在上帝這一邊之類的。」
「我覺得那很可怕。」溫雅低聲地說。
「因為妳是女生,女生都很軟弱。」辛恩不屑地說,顯然已經忘記不久前他才哭得跟個奶娃兒一樣。「我才不怕魔鬼、道林先生或是任何人。」
「你當然怕。」溫雅說:「我們都怕,小B,我們有權利害怕,對吧?妳見過那個小丑,他真的跟歐伊斯坦博士講得一樣恐怖嗎?」
我緩緩點頭。「他的確很嚇人,這點無庸置疑,不過,至於他替惡魔效命這點,我想我們還是先別提了吧。」
「這話是什麼意思?」溫雅問。
「你們該不會真的相信什麼上帝、惡魔的吧?」
「我們當然信,那是歐伊斯坦博士告訴我們的。」辛恩頑固地說。
「他說什麼,你們就全盤接收?」我冷笑地說。
「的確如此。」溫雅火氣來了,她從我身邊退開。
「歐伊斯坦博士救了我們。」辛恩說。
「他給我們新的家。」溫雅說。
「他是個聖人。」辛恩說。
「博士是未來的唯一希望。」溫雅說。
「對啦、對啦。」我咕噥地說:「他的確很厲害,但也很古怪,不管怎麼說,他的確是個瘋子。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祂也不可能真的插手攪和我們的事情。這一切都是愚蠢的科學家和軍方搞出來的把戲,與上帝、惡魔無關。」
溫雅「哼」了一聲,假裝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我該相信誰呢?花了幾十年研究如何解救人類的天才,還是這個火氣很大的女孩?」
「誰火氣很大?」我沒好氣地說。
「不曉得耶。」溫雅說:「但妳口氣很差,不然妳幹嘛要說歐伊斯坦博士的壞話?妳才到這裡五分鐘,卻說我們都很笨,我們應該聽妳的,而不是那個愛護且保護我們的人。」
「我只是說這一切很瘋狂罷了。」我低聲地說。
「歐伊斯坦博士也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沒有發瘋的人。」辛恩認真地說:「上帝和他對話、接觸他、改變他。他是我們之中最好的人。」
「你們真的相信這一套?」
「對。」辛恩說。
「沒錯。」溫雅說。
「百分之百相信。」辛恩再度強調,免得有任何疑慮。
「算了。」我聳聳肩,站了起來。「我也希望我能相信。我並不想搞什麼破壞,我只是不懂。我很想相信,但我無法。」
「那妳的狀況比我們還糟。」溫雅的口氣裡帶著深厚的同情感。
「對啊。」我隨口說:「我猜是這樣吧。」
我朝著門口走去,但溫雅叫住了我。「小B?」我疑惑地轉過頭去看她。她說:「不曉得這麼說能不能讓妳好過一點,但我們其實很羨慕妳。」
「為什麼?」我皺起眉頭。
「歐伊斯坦博士和張大師選了妳去作戰。」她說。
「他們可沒找我們。」辛恩悶悶不樂地說。
「歐伊斯坦博士愛我們每一個人。」溫雅說:「雖然我猜他不會承認,但跟我、辛恩這種人比起來,他其實更愛他的戰士,因為你們才是要打敗道林先生、拯救世界的人。」
「我們只不過是替你們打點東西的後勤補給而已。」辛恩說。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很樂意和妳交換工作。」溫雅說。
我搔搔腦袋,想了一下,最後說:「你們真是兩個瘋子。」我們三人都笑了起來,他們知道我沒有惡意。辛恩和溫雅禮貌地向我揮了揮手。我則開玩笑地對他們比出中指,然後離開這個房間。
6.
我回到寢室的時候,我的室友都在裡頭,銳擊也在,他正欣賞阿詩塔做的國會大廈模型。
「這全部都是火柴做的?」他問。
「對。」阿詩塔說。
「妳有按照什麼現有的架構拼組而成嗎?」
「沒有,全部都是我搭出來的。」
「酷耶。」
阿詩塔露出傻傻的笑容,害羞地拉了拉白色的頭巾。
「妳還是小心點。」我對她說:「不然他可能會放火燒了那個垃圾。」
銳擊笑了笑。「貝琪,別把我說得這麼不堪。我還想在新朋友面前保持良好形象。」
「你在這裡沒有朋友。」我沒好氣地說。
「那也是由我們決定的吧?」阿詩塔的口氣有點差。
「她說得沒錯。」卡爾說:「我們都知道妳不喜歡這傢伙,但不代表我們其他人也要跟著討厭他。」
「就是。」夏恩說:「我覺得他人還不錯。」
「他是個殺人兇手!」我的嗓門大了起來。「我眼睜睜看著他殺害了一個人。」
「她親眼目睹犯罪現場。」銳擊快活地對其他盯著他看的人說:「我無法辯解,長官,我的確有罪。」
銳擊昂首闊步走去坐在他的床鋪上,試了試彈簧。
「史密斯小姐可能沒有提到的是,我當時遭人監禁,好幾天沒吃人腦了。這意味著,我已經快要退化變回無法思考的殭屍了。我殺死的那個人就是監禁我、讓我餓肚子的人。就我看來,對他下手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們其他人也餓啊。」我氣憤地說:「我們卻沒有變成殺人兇手。」
「我記得當我撬開賽福瑞醫生的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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