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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分手】
香蕉鮮奶油派和不在場證明
佑雅墜樓了,從大學校園中的鐘樓上墜了下來。
在鐘樓旁看熱鬧的同學們這樣說,救護車才剛把她送到醫院,聽說情況很嚴重。經過的斌南和純諭聽到後都呆在當場,半晌後斌南輕輕伸出手,想緊緊把純諭手握在掌心,但純諭已經拔足奔向前面的現場。
他們的手錯過了,彼此只有手指頭輕輕掃到。
純諭感覺到斌南指尖,她回頭看了他一眼,但立刻又轉身衝向前面的人群。
警方在驅趕看熱鬧的學生們,但在人和人的罅縫間,可以看到警方圍上的膠帶,和地上那灘血跡。
佑雅的血。
在斌南還是六神無主的站著時,純諭回到他身邊。「我知道佑雅在哪家醫院,我們走吧。」
「是我……」斌南還是呆呆地看著地上的血跡。「因為我爽約……」
「振作點。」純諭竟然能保持冷靜。「我去叫計程車。」
兩人並肩走著,沒有要牽著手,他們沒有想過,兩人那刻錯過了的手,可能會就那樣錯過了一輩子。
那個星期五晚的「音符」咖啡店,一如往常的熱鬧。
「音符」位於水蘆大學校園內,咖啡店的老闆本來就是舊生,週末更常隨性地通宵營業,使這家店成為最受學生歡迎的聚腳地,即使沒有賣酒,但氣氛也像酒吧一樣熾熱。這晚店子一角聚著討論商場大事的金融系,一邊是一桌對著筆電編寫程式、一言不發的計算機學系,另一邊是激烈地討論某部小說解讀的文學系學生。
而在靠牆的一邊,則是三名陶醉在旋律中的音樂系學生。「音符」的老闆在店裡的一角放了一部老舊的直立式鋼琴,每個星期五晚上,音樂系主修鋼琴的杜斌南都喜歡來這裡,他先隨性地彈奏一些即興曲熱身,晚點主修小提琴的賀純瑜,和主修大提琴的安佑雅會帶著她們的琴來,她們會先聽著斌南的樂曲,然後自然地加入合奏。
第一首曲子奏完後,老闆給他們送上他們的慣常飲料——斌南的伯爵茶拿鐵、純諭的冰咖啡和佑雅的摩卡咖啡。然後他們會呷著咖啡,評價著自己和對方的演奏,還有對斌南創作曲子的感想。
「斌南,你今晚的曲子有點太輕浮了,」純諭有點調侃的語氣。「都快畢業了,那樣的曲子連我這學妹也看不過眼耶!好歹你也是副修作曲的呀!」
沒有理會純諭,斌南只是喝他的拿鐵。
「你是對畢業感到不安,對嗎?斌南『學長』。」佑雅走到鋼琴旁托著腮。「畢業演奏會的鋼琴獨奏壓力很大嗎?」
斌南彈奏像是綜藝節目的嬉鬧背景音樂。「到時候只會丟人現眼吧。」他說。
純諭再拿起小提琴,開始拉奏她的即興曲。在佑雅準備加入時,斌南突然捉著純諭握著弓的手。「手再放鬆一點吧,不要過分追求完美,那也是賦予樂曲生命的一部分。」
「實而不華。」佑雅說著。「教授對純諭的評語。」
「純諭,妳太理性了,妳的理性和紀律讓妳達到很好的技巧水平,但要當一個演奏家,妳要偶爾讓這裡主導。」斌南指著自己的胸口。
「十幾年來我也是這樣練的,要改很難耶。」純諭抱怨。
「我可以……」斌南想說什麼,但純諭阻止了他。
「不要說了。」純諭翻了翻白眼。「你什麼也不能做。畢業後你不是要出國留學嗎?」
一瞬間,三人都沉默下來。
「唷唷唷!怎麼都沒有音樂的?」一名穿著T恤短褲、踢著拖鞋的男生走到鋼琴前。
「民弘?你不是跟我們音樂系學妹約會嗎?怎麼穿成這樣?」斌南上下打量著男生。蔡民弘是斌南宿舍的室友,金融系四年級,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整個大學生涯從不愁沒女伴。
「別說了,好沒趣。」民弘從口袋掏出什麼給斌南。「這是那女生要我給你的。」
純諭和佑雅看了民弘手中的東西,都不約而同輕聲地發出驚呼。
那是一個圓形的別章。水蘆大學每名學生入學時都會得到一只別章,每個學系都有各自的代表符號。民弘手中的,是代表音樂系的高音譜號,而別章後面刻著英文字母「Fl」,代表主修長笛。
他們都明白那只別章的意思。水蘆大學音樂系,流傳著一個傳說,在音樂系結識交往的戀人,如果在畢業演奏會上戴著對方的別章,那他們的戀情便會開花結果,白頭到老。所以把自己的別章送給心儀的對象,也就是跟對方表白的意思。
「你替我還給她吧。」斌南把民弘的手合起來。
「距離畢業演奏會越來越近,將會更多女生跟你表白呢,畢竟你是我們的鋼琴王子。」
「那民弘你替他擋下來吧。」純諭說。
「才用不著我。」民弘匆匆把別章塞進口袋,然後雙手摟著純諭和佑雅的肩,一副左擁右抱的姿態。「斌南身邊常常有這兩位美女,其他女孩都知難而退了,不過一、兩隻不自量力的狂風浪蝶總會有的……」
「你少來!」純諭挪開民弘的手,她站起來,邊走到吧檯後邊把長髮綁起成一個丸子頭。
「純諭妳要做甜點喔?」老闆笑著。「今晚想做什麼?」
「讓我看看……有香蕉耶。」純諭邊想邊喃喃自語:「可惜沒有時間,不然可以做香蕉奶油派……呀,那就做簡單的香蕉瑪芬蛋糕吧。」
除了即興演奏外,「音符」的老闆還讓純諭在店裡做甜點。每次她都會看看店內有什麼快要過賞味期限的食材,做出一道又一道香氣滿溢的甜點。為了方便作業,她做甜點時都會把長髮綁成丸子頭。
「純諭啊,妳綁丸子頭好好看呢,比老氣的演奏造型可愛多了。」民弘笑著說。「如果妳當不成小提琴家,開甜點店的話,肯定會成為人氣店。」
她俐落地切香蕉、篩麵粉、調麵糊,雙手的動作就像是拉著小提琴一樣曼妙。
看著純諭的姿態,斌南右手的拇指在鋼琴鍵上輕輕敲了個音符,接著其他手指就像舞團的舞者一樣,完美地跑到該在的位置。就這樣,斌南作了一首純諭做甜點的背景樂曲。不知是純諭看透了斌南樂曲接下來的旋律,還是斌南早預計了純諭的動作,旁人看來,就像是彩排好的,純諭跟著斌南的樂章起舞。不消一眨眼工夫,香氣便從小烤箱流瀉出來,連專注寫程式的計算機學系學生也不禁抬起頭來。
「你有沒有聽過那個都市傳說?」看到被香氣吸引的學生,純諭突然問。「聽說這附近有家好難找的甜點店,不過如果你正為了戀愛的事煩心,走著走著就會聞到陣陣奶油香氣,只要跟著香氣傳來的方向,便會來到那甜點店,那裡的店長會傾聽你的戀愛煩惱。」
「那店長有沒有我那麼帥?」民弘擺了個姿勢,純諭和佑雅噗地笑了。
吃完蛋糕後,佑雅回到她的大提琴旁。「那到我了,斌南你給點評價吧。」她擺好架式,忘我地讓手中的弓劃過大提琴的弦。本以為佑雅會利用大提琴的低沉音色,來一首優雅華麗的樂曲,但此刻的佑雅,她的曲子帶著激烈的旋律,如決堤的感情瘋狂地在逃竄。
「佑雅今晚怎麼了?」老闆喃喃說著。顯然她的曲子並不像平日的她。
坐在鋼琴前的斌南當然也注意到,他稍微提起右手,但好像不知如何接下去。
純諭看著這一幕,她從吧檯後面走出來,抓起小提琴就拉了一響刺耳的音符,但旋即引出一段跳脫的樂章,完美地襯托著佑雅澎湃的旋律。很快,斌南像是抓到節奏,笑著加入鋼琴的聲音。「音符」內的客人也跟著一起拍手叫囂,這個星期五晚上,大夥又在一首歡樂的合奏中度過。
「要這樣三人合奏才有意思。」斌南聽到純諭對佑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