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兒遊

觀光客不能去的地方　◎劉黎兒

這是一個極為特別的經驗，我去了二○○二年四月底剛落成的首相官邸，然後還在小泉純一郎常坐的位置以及日本首相、官房長官召開記者會時發言的麥克風前拍照留念，也到小泉喜愛的備前燒燒出來的陶瓷砌牆前留影，當時還有點怯生生的，不過現在每天看電視新聞都覺得十分親切，畢竟我曾經到此一遊。

當然我是以記者身分進去採訪的，而且是第一位進去的台灣人吧！此一新官邸是以加強『內閣機能』的設計思想而建造的，當初有此構想的首相是十五年前的首相中曾根康弘，現在則是以『總統型首相』為目標的小泉純一郎當首相時進駐，這是歷史的偶然，小泉是否真的能發揮此一建築物的透明、安定，以及正面面對國民的特色呢？

很可惜到訪時，小泉不在。小泉的人氣現在已經大降，像我家附近新開張的『唐吉珂德』已經將過去搶購不到的小泉娃娃拿來拍賣，原本數千日圓，現在已經身價大貶為五百日圓還沒人買，所以一點也不需要民調，就好像凱蒂貓有沒有人氣不需要民調來證明般。即使小泉已經有點敗象，但是我還是很想看到『生』（活生生的）小泉，小泉畢竟與過去至今的日本首相很不同，至少他穿淺色的西裝、配上淺綠的領帶，像是藝術家般的捲髮（他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去燙髮），讓女人覺得果然不同。

日本要建設新官邸是八七年中曾根提倡的，小泉是在中曾根之後的第十一位首相，日本首相在這十五年之間換了十二位，大概是中曾根始料未及的。舊官邸已經使用了七十二年以上，是一棟非常老舊的建築物，當時第一位搬進官邸的主人是田中義一首相，他正好迎接了一九二九年的世界經濟大恐慌，小泉也是在日本經濟陷入戰後首次的通貨緊縮大困境時搬入新官邸的。

新首相官邸，是地上五樓、地下一樓的建築物，面積是老官邸的二點五倍，舊官邸中被批評為比一般大臣的辦公室還要狹窄的首相辦公室現在在新官邸的五樓，從原本的七十平方公尺，變成一百二十平方公尺。地下室有能同時對應恐怖事件以及核能電廠事故等兩大緊急事態發生的『危機管理中心』，據官邸管理的官員表示，此『危機管理中心』尤其是有相當耐震的設計，就算發生再大的地震直襲東京，周圍房舍全部倒塌，『危機管理中心』也是絲毫不會受影響而能繼續運作指揮的，因此整個官邸在硬體方面是較為充實多了。

四月落成的僅是首相官邸本館，而第一期工程現在正在動工，並預定於兩年後完工的第二期工程，則是將舊官邸向後移動五公尺，當作未來首相生活起居的公邸，舊官邸的原來的位置將建人工池，此一人工池的池水隨時能夠抽光，改為能起降直升機。此外現在新官邸的樓頂，雖然中庭的天窗是開閉式的，但如果是緊急狀態也能起降直升機。

雖然建新官邸最初的構想是要加強內閣機能，但是要加強官邸機能，最重要的是主要的幕僚常駐在官邸，尤其是有關經濟、外交、安保政策的三名官房副長官助理以及內閣危機管理監，但是他們都在相隔數十公尺的內閣府內上班，如果首相找他們，他們才坐公務車進首相官邸。新的官邸雖然也準備有官房副長官助理用的房間，但是因為所有的幕僚都還在內閣府，因此在新的首相官邸啟用之後，也以在隔街相對的內閣府上班為主，雖然傳說新官邸與內閣府之間將有地下道連接，不過目前還沒有，至少要等到兩年以後，因此今天接待記者的官員表示他也是每天都看紅綠燈，來往於內閣府與官邸之間。

新首相官邸的暱稱一直沒有定案，小泉說不需要徵募，因為暱稱是人叫出來的，不是取出來的，這好像也有點道理，但是現在大家都稱新首相官邸為『總理官邸』以別於舊的首相官邸。

新首相官邸大部分是以『竹』、『石』、『土』等來表現樸素的『和』之心，尤其是孟宗竹長到有三樓高，相當壯觀，率領的官員強調國宴大廳是採用櫻花圖案地板，閣員的客廳地毯是波浪狀，然後採用相當多的和紙，或是以蘆葦為模樣的土牆，加上備前燒的牆壁等等，想展現日本之美，我進去逛了半天，當然是覺得很有日本味，不過我和其他一些資深的日本老記者或是日本記者俱樂部的職員私下聊天都說：『現在日本列島四處新的休閒旅館，大抵都是這樣的建築，其實不足為奇。』尤其建物到處都用了玻璃的手法，也是近年來幾乎所有的日本建物都有的。

雖然說這些材料都是很自然的材料，但是據說小泉一住進來便感到不適應。並不是新首相官邸鬧鬼等，而是小泉罹患著名的新裝房子（Chic House）過敏症候群，亦即因為新房子剛油漆，或是壁紙的膠水，抑或建材本身等，因為剛開始啟用而對人形成頭暈等各種傷害。對於新建物的建材或是油漆等過敏，所以有頭痛、昏昏沈沈，無法好好安眠等情況。嚮導的官員並未否認此事，但是強調房子本身檢測的客觀數值上並沒有到會引起敏感的可能，小泉大概是心理上對新環境適應不良吧！

新官邸開始啟用之後，記者不再能隨便到其他的樓去，尤其無法自由到四樓的內閣會議室以及五樓的首相以及官房長官的辦公室去，因此日本媒體至今仍在抱怨，雖然新官邸用的玻璃多多了，但是事實上採訪比以前困難多了，以前在舊官邸時，跟班記者稱為『首相番記者』，每天都在首相辦公室門口待機，直接確認來訪者等，但是現在記者室在三樓，記者無法接近首相辦公室，因此完全無法確認首相的行動，所以從某種意義而言，雖然建築物透明化，但是首相與國民的距離反而拉遠。現在記者們只能趁小泉有時出來下到二、三樓時趕快找到他，問他對一些時事的感想。其中小泉最喜歡接受就地採訪的地點，便是閣員客廳前的一段用備前燒燒出來的牆壁，他認為這個牆壁最能襯托自己。

除了記者的不滿之外，小泉本人對於變得幾乎加倍寬廣的辦公室也有一些不滿，因為房間沒有隔間，因此有客人時，如果有重要電話，電話的內容無法不讓來客聽到，因此小泉要求在房間中加上玻璃隔間。

五樓還有無人使用的『副總理辦公室』，房間大小與官房長官的辦公室差不多，辦公室也有一張很大的桌子，但是日本現在並沒有副首相，所以去官邸探險的有關人士，也都在問：『到底是誰要使用這個房間呢？』

新官邸以和風為基調，不但中庭有孟宗竹，還有石庭迴廊，也有自然切割的樸素的庵治石，從天井照射進來的陽光，能顯示許多不同的表情，首相官邸表示這能讓各國賓客感受到和之心，也就是日本之美。另一方面此一建築強調安全，不過實際上四百三十五億日圓的建築費中，只有在五樓的首相、官房長官、副官房長官三人的辦公室裝了防彈玻璃，與世界其他國家的防範水準比起來，還是很低，不過這也是至今日本社會還維持相當良好秩序的證明，只是經濟繼續惡化的話，或許連首相官邸都不見得能像現在如此太平安心了。

我拍了幾十張照片，其實如果不是大家在電視上常看到，知道那是首相官邸，否則我在圖說中說這是某家旅館改裝後的模樣，大概也都行得通吧！首相官邸大概也很像一般人家，現在只有一幅三島所寫『惟誠為至極』的書法，以及一幅鷹鳥圖之外，幾乎連一件裝飾都沒有，也沒有日本政治家房間常見的蘭花，只在玄關大廳搬進幾棵大的熱帶樹的盆景，聽說是為了讓福田官房長官閃躲記者逼問的障眼樹。

我跟著大家行動，安全人員盯得很緊，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據說原本女用廁所就很少，但是四樓廁所則非常多，與員工人數相當，因此每位官邸職員在當地等於擁有專用的廁所呢！）不過溜到其中一個小餐廳看了一下，菜單有限，很像會讓人抱怨的員工食堂！

我在幾年前認識了每日新聞的一位主筆（現在是總主筆）中村啟三，他當時一直說要帶我去舊的首相官邸參觀，不過後來不了了之，聽說用了七十幾年的舊首相官邸還有老鼠，現在新首相官邸雖然用了許多自然材料，但是看起來相當無機質，而且顏色都很淡，所以大概有老鼠穿堂的話，一下子就會被發現的呢！


──本文摘自劉黎兒新書《黎兒遊──邂逅深層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