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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張行李員多聽話
旅行時有人排好行程、買好便當、訂好旅館、查好餐廳,其實很不錯,只要必要時把兩扇耳朵與一張嘴關起來,也還能和平過日子。不過依然有問題,領隊的計畫不容一絲一毫改變,只要稍有變化,不得了,明明晴空萬里,一下子烏雲密布。
在稚內火車站曾遇到一家台灣人,顯然由女主人負責一切,但見她忙著問時刻問月台,再問旅客服務中心怎麼搭巴士、怎麼去宗谷岬。那是二月的冰冷季節,那位老公站在站內一角笑瞇瞇看著計畫在複雜的過程中悲壯地進行,而小學生模樣的兒子則到處張望。
是的,一個家裡只能有一個領隊,其他成員若太多意見,除了討人厭並製造旅途糾紛外,別無其他好處。
那天台灣來的兩個領隊聊起天,兩位行李員則各據一角,遙遙以會心的微笑表達彼此的諒解。
我剛通過外語領隊的考試,在上課期間得到一個啟示,領隊必須有晴天的個性,遇事絕對用樂觀的態度去解決,若是個性有點陰天,團員──尤其是行李員──就得發揮「太好了」的本領,才能逢凶化吉,普天同慶。
舉例來說,某天在洞爺湖畔誤了巴士,接下來趕不上火車,就不能即時抵達室蘭,也許著名的地球岬因而颳起狂風暴雨,當地所有旅館拒絕營業,然後觀光客便飢寒交迫流落於天涯海角。下班巴士要兩個小時之後,恰好往相反方向的巴士來了,這時張行李員覺得有巴士就該上,拉著領隊登上車後,因計畫生變而迷失的趙領隊仔細研究巴士路線圖,她陰沉著臉說,中間有一點叫「伊達紋別駅」,看起來像是火車站,何不在那站下車換火車?
張行李員連巴士圖也不用看,直覺反應地回答,太好了。
這樣你們了吧。
再如住進稚內宗谷岬的小民宿,但聽得整夜海風颼颼叫,吹得窗戶吭吭響,這時張行李員忽然被趙領隊推醒說,外面好像有人。
深更半夜不管小偷或惡鬼發神經病才會想在零下十一度的溫度裡出門謀財害命,於是張行李員翻了個身說,太好了。
張行李員的意思是,荒郊海濱竟有鄰居,不是很好嘛。不過隨即趙領隊又說,好像是一頭鹿。張行李員再翻個身說,太好了。
到了接近俄羅斯北方四國的根室半島,坐著幾乎無人的巴士穿過凍原抵達納沙布岬,才下車站在站牌前便幾乎有凍成冰棒的感覺,而巴士走了,眼前是一片白雪,這時趙領隊說,我們好像應該往海邊走。張行李員什麼也沒說,提起腳就走。半小時後被海風吹得臉上發痛,而所有餐廳小店都沒開門,想喝碗紅豆湯都不可能,這時陰天個性的趙領隊說,怎麼辦,沒有紅豆湯喝?這時張行李員──對了,張行李員照樣說,太好了。
挨罵,在鄂霍次克海刮人的海風之中,趙領隊的罵聲比風聲更烈更靭,她說:
「回去的巴士還要等半個多小時,好什麼好!」
這時張行李員怎麼辦──對了,再說,太好了。
趙領隊為什麼「陰天」?這麼說,無論到哪個有賣「駅弁」的車站,她都急著買便當,但剛吃過中飯,吃不下便當怎麼辦?說也奇怪,便當突然神秘消失。到了晚上有民宿或餐廳可吃,半夜沒有吃消夜的習慣,「駅弁」莫非偷偷快遞回台北了?到第二天中午在另一趟火車旅程中,趙領隊忽然再掏出原該消失的過夜便當問:要不要吃便當?北寄貝的和鮭魚親子飯的,你要哪個?
老天,一路上幾乎都吃隔夜便當,有必要這樣「存」鐵道便當嗎?
對,你們都是聰明人,無論什麼時候出現幾天前幾個月前幾年前的便當,我們都乖巧懂事又可愛地說,太好了。
如此配合領隊的行李員也有挨罵的時候,例如趙領隊經常如老鷹看蟑螂、太陽看手電筒、西北風看扇子、雷公看豆腐般兩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張行李員無知無辜甚至有點無奈的無可不可臉孔說:
「什麼都太好了,你能不能有點個性有點主見?帶你出來不如帶切菜板。」
這時又該怎麼處理?對,我們行李員都毫不遲疑地說: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