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幸福沒誠意

我對幸福沒誠意　

我常在想，妳會以怎樣的姿態從我生命裡退場？
是慢如龜行？還是電光石火？
不論哪一種，我知道，都會讓我辛苦建構的與妳的關係頹圮傾倒。
於是我學習不去多想，只看著手中擁有的妳的友誼，燦然若星。
『對自己的幸福有點誠意，好不好？』
妳緊靠著我，把手放在我的外套口袋裡。我把車騎得飛快，讓自己不要去思量，妳小小乳房偎在我背上的兩團夏天。
從前從前，當妳留著辮子、我流著鼻水的時候，夏天是不會這麼襖熱的。
妳會側坐在我腳踏車前的橫桿上，回頭催促我：騎快一點，再快一點，我們就要飛起來了。我會看著懷中的妳，然後用力踩著踏板；和妳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想，妳就是我的指令、我的思考、我的牽掛。
『騎慢一點，已經是冬天了，騎得太快會凍僵的。』
涼爽的夏，就這麼過完了啊。
我把車騎得慢一些，想像妳的話語在風中親吻我的耳郭。
『妳應該多去認識人，看看……看看有沒有適合妳的男生……』妳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妳也能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笑了，冬天的風更淒苦了。
『我想，我是一個沒什麼誠意的人吧，對別人沒有，對自己也沒有。』
『胡說！』
妳輕拍了我的安全帽，嗡嗡嗡，嗡嗡嗡，我聽見自己困在塔裡的聲音。
然後，我聽見妳深深吸了一口氣。
『妳應該用對待我的方式，去對待自己的幸福。』
我一怔。原來，妳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妳懂得了，卻不回應我？
『我在這裡下車吧，』妳說：『我和朋友還有約。』
妳下了車，把安全帽遞給我，擺擺手說再見。
為什麼今天妳只讓我送到巷口呢？
我停下車，跟著妳走。妳輕快而喜悅地踏著步伐，像要趕赴一場盛宴；我的小公主，是哪一場宴會等妳開舞呢？
轉過街角，我看見，一個男孩在妳家門口等候，妳向他飛奔而去，他替妳拉攏外套，滿臉的笑。
是啊，這就是妳的盛宴，也是妳從我生命退場的瞬間。
我只是有些驚訝，自己並沒有如割的傷心。我安靜地走回自己的車，想像一個男孩對妳全部的好。或許，我早就預演過，有一天曲終人散，往後的路我得一個人走。
這樣也好。
『我們兩個同年同月同日生耶！』
我轉過頭，看見妳走向前，杏圓的眼睛笑成一條薄薄的線，兩弧密黑睫毛在粉紅頰上翩飛。
我從沒有看過一個人可以笑得如此開心，從前沒有，往後也沒有。
『我們一定可以做好朋友的！』
妳伸出手，親暱地挽著我。我好像什麼也沒有說，就接受了妳如此這般走進我的世界。
後來我們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從並行的兩輛腳踏車，變成共乘的一個小宇宙。我們從夏天裡騎出來，踩過落葉的秋，在冬夜共飲一灌溫熱的咖啡，然後一同等待初春綻放的花朵。
同學問我們：誰是老公？誰是老婆？
和他們一樣，我也在等，等妳長大，等妳給一個答案。
我們是愛了？還是只是朋友？
『哎唷，妳們在說什麼啊？』
妳還是一樣傻傻地笑瞇了眼睛，還是一樣模模糊糊、懵懵懂懂。
第二天，妳還是一樣坐著我的腳踏車，還是一樣親暱地靠著我。
我繼續保持一貫的沉默，只是對於愛情，我不再有把握。我愈來愈認識自己，就愈來愈明白自己要的更多；我愈來愈認識妳，就愈來愈知道我們未來的陌路。
所以，妳這樣的退場對我們彼此都好，至少有一個男孩牽著妳的手，我不用擔心妳會孤單寂寞。
而我，也該走上自己的路。
走進吧裡，坐下來，點杯酒。
這是我的路。以前害怕與妳拉開距離，所以不敢踏近；現在妳要我尋找自己的幸福，我盡力而為。
『第一次來？』
穿著襯衫、背心，打著領帶的bartender為我再斟一杯酒。
我點點頭，終於願意承認，我是屬於這裡的。
『來了就開心的玩，不要一個人喝悶酒。』
她拿了另一只酒杯，與我對酌。旁邊的人來來去去，她一個個介紹給我；我根本記不住她們的名字，我只記得把一個個我和妳的故事說給她們聽。
『別難過，這裡的每個人都曾經愛過不對的人。下次妳要記得，先確定對方是不是，再決定要不要愛。』
聽完了我們的故事，每個人都這樣勸告我。
問題是，我在認識愛情、認識自己之前，就愛上妳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