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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族歧視誰誰誰?
在心裏最黑暗的角落,我是個種族歧視者。我迷戀賈寶玉似細緻的男子,雖然他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可尋得的。但自小從媒體上看到很多操著粗魯的美語口音,長得像渾身是毛,五官粗糙,看起來活像動物園裏大猩猩的洋人壯男們。偶爾會在私底下嗤之以鼻,但從沒公開表示過我的岐視。
後來在澳洲這個五花十色人種各異的移民國家晃蕩多時,一眼看穿人人盛讚的金髮美女們的軟弱。她們往往不敢不描眉毛或不刷睫毛就出門。除非她們完全不在乎金色的毛髮在白色的皮膚上總是顯得若有似無,不藉助色筆整個人看起來就毫無神氣。此外,她們的天真和過度的快樂也是我無法理解的,因此,雖然在澳洲晃盪,但仍把自己劃分在外星人範圍。
人往往都活在自己的偏見中。
二十七歲那年,南雪梨的冬天打從腳底凍到令人欲死,我成天縮在閣樓上,給台北的男友寫信自得其樂。我懷疑自己真的愛他?我知道他或許並不真的愛我。經歷過多次慘痛失敗經驗的我知道,戀愛只是自戀的反射,我不過在澳洲這個無聊的國家,給自己找個台階,耽溺在自虐不肯受安慰的時光隧道,以便打發我剩餘的青春罷了。
二十八歲,日子照舊,我已經愈來愈痛恨我台北的男友了。他不給我足夠的愛情讓我煩膩,也不給我足夠的冷淡讓我離開他。每次相遇後匆匆的激情,他會算得剛剛好維持到下次見面,他是位詩人,但研究的是化學。
這年,有人一再對我提到一位棕髮碧眼的小男生。那朋友當時身邊已經有了一位小她三、四歲的日本男友,正為了小男友的無理取鬧和不識大體而頭痛萬分。她常對我提到這位棕髮碧眼小男生看待世事的成熟,對人的體貼。就以怪可惜的口氣對我說︰『要不是他小我那麼多歲,我就倒追他!』我笑了笑,雖然有點兒好奇,但沒真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雪梨的七月雖然很冷,我因搬到東部,住的地方,多了海的關係,就顯得陽光耀眼。那位正在寒假中的小男生,透過朋友和我互相喊話。他有個滿公平的提議,說要來跟我學中文也可以教我英文。終於有天一早,他就來按門鈴了。
開門的一剎那,陽光直傾而下,他側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像極了一座美麗的雕像。直至看見我,便給我一個美好的笑容。我略帶驚喜地細細打量他,棕金的毛髮顯得不粗野也不軟弱,五官是上世紀北歐洲文學人物的細緻,身上淡淡的香皂味顯得坦白而清新。
我很高興他在第一眼便滿足了我眼目的情欲,就大方地給了他一個友善的笑臉。
於是用中文打招呼說︰『你好!』他楞了一下,我頑皮的催促他︰『用中文回答呀!你不是來學中文的嗎?』他呆立三秒鐘,期期艾艾的擠出一句︰『我~好~?』
我忍不住笑容盪漾,心中對他的中文程度有了底。
自我介紹以後,問他要不要咖啡?他用彬彬有禮的口吻回答說︰『Not really!(不、真的、要!)』我暗暗抓狂,什麼叫『不真的要?』真是過度有禮貌啦!但還是倒了一杯給他。
因為習慣性的謙虛,自我介紹時當然說自己的英文不好。他了解似的點點頭,也做了相當的準備。當時有一條關於老虎的新聞,於是談話起頭,他清清嗓子,慢慢用英文解釋說︰『有一種動物,是黃色和黑色的橫紋……』我很疑惑但專心的凝聽。
『在森林裏很兇猛,有人說牠是萬獸之王!』他用長長的英文一字一字的解說,沒有半個中文字,我看他真的連基礎班程度都沒有,中文簡直是爛得可以!
一個英文單字讓他解釋卻是沒完沒了,我的疑惑更深了,他到底想說什麼?他也苦惱,只見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趴在地毯上學小狗的樣子,還把一隻手放在屁股當尾巴搖來搖去,一面問我︰『妳真的不知道這是什麼動物嗎?』
我深深吸了一口再呼出來,只好不客氣的︰『請你直說吧,你到底要說什麼呢?』
『呀?』他怯怯的說︰『你知道什麼是tiger(老虎)嗎?』
這下子我再忍不住了,放聲爆笑,而且笑不可止。他叫羅素,是我初次見面的語言交換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