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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對不起
這幾天來花花一直追著我問,問一個自己最初也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為什麼你想寫「對不起」?』花花功力深厚的連續發出奪命追魂鈴,快要讓我無法招架。
『我現在忙哦!不方便說耶……在吃飯啦……剛好騎車中,回家再打給你……在大便啦,我要擦屁股了……』
當好藉口用盡時總會出現爛理由,就一再搪塞花花也順便逃避自己。
仔細回想起來,從小到大我應該都是很任性的活著!
想要換一雙新拖鞋,就偷偷用小刀割開腳上的舊鞋,還故意到處亂跑製造假象說鞋穿斷了。
明明不能吃蝦,還選在颱風天,大口大口偷往嘴裡塞,結果全身癢得過敏,讓ㄇㄚˊ~把我架在腳踏車龍頭上,踩著淹到腰身的水,一路牽車帶我到醫院去掛急診。
放學好久還在學校模仿楚留香玩點穴遊戲,自己解穴準備回家時,走到校門口突然想尿尿,實在懶得再折回去,就快速蹲在長草地上脫褲子尿出來,後來被人看到了大叫:『小妹妹!妳在幹什麼?!不要跑!』我抓著內褲,頭也不回拚命的衝。心裡唯一想法是──千萬不能讓守衛阿伯看清我的長相。
犯錯被爸媽罵,我就學八點檔劇情衝回房間,無意義砸些不容易壞的東西,再關掉所有電燈,縮成一團躲在角落偷哭,重複幻想著我一定不是這家的小孩,總有一天要出門去找親生父母。
『我要去廟那裡看歌仔戲,一下子就回來。』還想吃烤玉米、燒酒螺,緊握著手中的零錢,更盤算著要去打幾局彈珠台。
『只能去一下下,馬上回來吃飯哦!』ㄇㄚˊ沒抽空轉過頭來,更沒機會看到我做賊心虛的假臉一張。
其實我是最後才站在人群中看野台上的歌仔戲、啃著手中的烤玉米;十分鐘前輸光所有小本,今天才星期三,星期五大拜拜結束前還有機會贏回來。
我還蠻喜歡看歌仔戲,尤其是現場的,爸爸總說這是歐巴桑才會有的興趣和娛樂,小學二年級的我根本不在乎這些;擠在充滿汗臭味的人群裡,就是一定要看到收場,燈熄人散才肯回家。
『ㄇㄚˊ~開門啦!開門啦!爸~』好像已經很晚了,家裡鐵門拉了下來,沒有留一盞燈。
『ㄇㄚˊ~』舔舔食指上的烤玉米醬油,哭著跪在門口說再也不敢時,也未曾意識到嚴重性。
突然想要錢,錢好像很棒,利用了老師對我的信任,在福利社幫忙賣東西時,第一次偷偷放了50塊到口袋去;當天下午福利社就發現丟了錢,老師站在班上手拿棍子生氣的問,我坐在位子上腳微微發抖,害怕又不敢承認。
『老師!我知道是誰!』副班長突然站起來說。
天啊!她的道德感勝過同理心,積極的抓背仔功夫,連我沒帶衛生紙用借的事也會報告老師。
『是王玲偷的,我有看到,老師可以搜她書包。』全班同學的眼睛順著副班長手指的方向,集中在王玲臉上。
不是我的名字?不是我的名字!驚奇與好奇壓過我的恐懼,興奮的心跳取代原先的緊張發抖。
『果然是妳偷的,一共八百多塊,還有沒有放在其他地方?』老師憤怒的問,然後把王玲和錢帶到辦公室去,連我口袋的50塊也一起算到她頭上去了。
當下我馬上明白,原來書上寫說強中自有強中手,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是這個樣子。
結果大部分的同學都開始排擠起王玲不跟她玩,我反倒比以往更經常跟她說話,下課陪她去上廁所,以一種虔誠的姿態學習觀察王玲的一舉一動。
交補習費是為了樓上班男生,在矮小的教室與擁擠的位置裡,我學會了偷看別人的考卷;最大的成就與感動來自於那天考數學時,暗戀的他不斷回過頭告訴我答案。
因為想唸可以畫畫的高職,故意考壞高中聯考。
把耳機從背後穿到袖口,就可以光明正大用手托頰聽一整天的隨身聽上課。還好我比後面的霹靂豬冷靜,從未忘形的噗嗤大笑出聲來,所以不會被叫起來罰站;同時也一直慶幸自己有一個不特別的名字,不容易被叫起來唸課文、回答問題。
大二那年在停車場攔住一個男生,表情堅定的告訴他:
『我很喜歡你,不過喜歡你是我個人的事情,你完全不用回應也沒有關係,就這樣了,再見!』
『要不要一起去吃飯?』他用應對進退的禮貌回問我。
『不用了,今天的計畫與進度只是告訴你我喜歡你。』心滿意足,血液沸騰,自以為很屌。
現在的我卻再也不能任性了,對於被認定成『長大』的我,要有禮貌和解決事情的能力,不只是自己的更包括你的他的一些阿貓阿狗的。
其實正確說起來,從小到大我應該都是硬撐著好強活著。老是覺得這些年來自己只呈現出97﹪的真實性,另外遺漏的3﹪是我一直忘了說:『對不起!』
『那為什麼要用那麼多愛情來說對不起?』……
我發現人總是樂於擁有愛情的,沒有愛情的人也會想像愛情,因此決定用一件最貼近的事來講一句最貼近的話。
我們因為愛而不願意去傷害人,願意軟化說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