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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少年 之二
亞魚懷疑，那筆學校的捐款，很有可能是亞蛙偷的！
事實上，游亞魚從小到大，什麼壞事都做過了，打過架，打得對方進醫院，砸過車、砸過房子和商店，因為游亞魚是個不受人欺負的人。沒有父親的亞魚，從小就發誓要扛起家裡的責任，亞魚為了要代替父親照顧媽媽和弟弟，拚命保護家人，雖然他用的方法很絕、很暴力，但是這十年來沒有人敢到蘭蘭美容院收保護費、也沒人敢到西街找亞魚尋仇，就是因為亞魚敢作敢當、有仇必報。
但是，他從不偷東西！
『亞蛙到底在想什麼……』亞魚忿忿地喃喃自語個不停，每一踩踏板，單車就有如弦上的箭似地，衝得好遠，但亞魚的心思卻跟轉個不停的輪軸一樣，怎麼想，都衝不破這團謎一樣的問號。繞出街，亞魚迴車，卻剛好看到兩個人影經過，一個是那個白癡妹藍玉梨，她走路一拐一拐的，好像受了傷，另一個人卻是前天曾經和亞魚有過短暫對話的結巴男，亞魚忍不住跟了上去。
邢望帶著玉梨到候車的長凳旁，公車還沒來，邢望體貼地拍拍長凳，示意要玉梨坐下，自己卻站在一旁，說真的，對女生這麼有禮貌的男生已經不多了。
玉梨想到這裡，忍不住抬頭看看邢望，笑了一下。
『傷口痛不痛？』邢望蹲下身子，關心地看著玉梨剛才跌倒時擦傷的膝蓋，『妳真的不用我陪妳搭公車嗎？』
『不用！我很勇敢的！』玉梨作出一個很勇敢的表情，又笑了，『你說你叫邢望對不對？我叫藍玉梨！』
邢望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傳單，一笑：『我已經知道了！還妳吧！』
玉梨接過那張傳單，珍惜的攤平、放進背包：『你好像跟這裡有點格格不入耶！』玉梨天真的環顧四周談笑抽煙的年輕人，深覺邢望和這附近年輕人的不同：『你看起來很像好學生耶！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邢望覺得玉梨問得好笑，故意反問：『妳怎麼知道我好不好？』
沒想到玉梨卻信心滿滿地說：『你不像壞人──游亞魚才是壞人！他用滑板整我、連騎車也差點撞死我！光是他的存在就是一種危險！』
玉梨正恨恨地罵著，邢望卻突然問：『玉梨──妳知不知道娃娃是什麼意思？』
玉梨一愣：『娃娃？就是小孩子啊，你問這個幹嘛？』
邢望陡然地站了起來，捏緊雙拳，似乎激動不已，玉梨奇怪地看著他的背影，大惑不解地問：『你怎麼了？』
邢望含糊地搖搖頭：『沒什麼！我剛剛才從國外回來，很多中文都不熟……』
玉梨擺出大姐姐的姿態，認真地勸著：『那你還是快點回家，免得你爸爸和你媽媽擔心啊！』
邢望卻露出一抹苦笑：『他們不會擔心，也不會知道……公車來了！妳該上車了！』
玉梨一看，公車的車燈果真遠遠地接近，玉梨趁公車剛到，趕緊對邢望伸出手，認真的道謝：『這次真謝謝你！』
邢望還以一笑，兩人鄭重地握了握手，公車司機已經不太耐煩，『叭叭』地按著喇叭，玉梨笑著對車上喊：『來了啦！』然後才三步併作兩步地跳上車，還對邢望大喊：『雖然今天這麼倒楣，但總算遇到一個好人！我還滿幸運的嘛！』
邢望被玉梨的樂觀感染，本來鬱悶的心情，也開懷不少，對玉梨一笑：『再見！妳自己小心！』
玉梨已經跑到車後，還從車窗探出頭來，開心的對邢望揮著手：『再見！』
邢望笑著目送公車離開，直到看不見公車的車燈為止，但是送走了玉梨，邢望似乎也跟著失去了方向感，露出隱約的寂寞。
最後一班巴士上，乘客寥寥可數，玉梨著實累了，也不挑位置，就坐在近車尾的位置上，一下子就睡著了。
昏暗的馬路上，一盞單車燈忽明忽暗地閃動著，越來越接近巴士車尾……亞魚踏著單車，緊緊地跟在巴士車後，經過車窗，還能看到玉梨睡著的樣子。
『這個大白癡！睡得跟一頭小豬一樣！』亞魚的單車漸漸駛近，彷彿正悄悄地跟在後頭護送玉梨回家，而玉梨卻懵然不知亞魚在暗地裡保護著她，只是甜甜的酣睡。
一輛巴士，一架單車，一前一後在黑夜路上前行……
玉梨在家門口按著門鈴，大門打開時，一陣濃湯香氣伴著悠揚音樂聲飄了出來，一個中年媽媽走了出來，玉梨立刻抱著她的腰，開心的笑著，似乎已經開始在向媽媽撒嬌了。站在街角的亞魚，原本已經準備回頭，看到這一幕後，卻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
飯菜的香味飄了過來，亞魚揉揉鼻子，說真的，騎了這麼長一段路，已經有點餓了，亞魚聳聳肩，正想轉身離去，卻聽到一個中年人的笑聲，驀地停下了離去的腳步。
只見一個頗有書卷氣的中年男人，滿面笑容地出現在門口，雙手一攬，和女兒和太太一起走進大門，門一關，門內的溫暖和笑聲似乎也隔絕在亞魚的生命之外了，亞魚一愣。
夜裡的馬路上，黑鴉鴉地，一點星光也沒有，亞魚獨自騎著車往西街的路上回去，騎著車的身影被路燈變形、揉散，彷彿也把他深藏在心底的寂寞逐漸拉長──
偶爾呼嘯而過的汽車，一輛輛劃開空氣，而亞魚慢慢地騎著車，心事浮動。多年來，蘭蘭從來沒把丈夫的行蹤告訴亞魚和亞蛙，亞魚對父親的印象一直是零，亞魚雖然也曾經追問過蘭蘭，但是從來沒得到過答案。在目睹藍玉梨的父母之前，亞魚從來不知道原來溫馨和幸福，是可以那麼樣的具體。
藍家那棟小小的房子裡，似乎充滿了亞魚一直偷偷渴望的幸福，但是當亞魚下意識地想回頭張望時，卻發現，他的背後跟前方一樣，只是一片黑暗、孤寂……
原來這段在黑夜裡獨行的長路，就是離幸福最遠的一段距離，而亞魚夢想了十多年的爸爸和完整的家，卻是藍玉梨打從出生就已經擁有的一切。
─ 本文摘自三立電視制作著作‧鄧紫珊原著劇本‧盧慧心小說新書《西街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