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今天的天空好藍好藍,太陽也跟昨天一樣溫暖,微風吹著我,好舒服啊。通常遇到這麼美好的天氣,爹地總是會蹺班還勸我一起蹺課,把擎天崗當作紐約中央公園,外帶個蛋糕、鋪條餐巾布,我們就假想自己正在度假,曬著太陽、甜甜的睡著,什麼都不用擔心……
但是,昨天跟今天,是不一樣的。今天的世界裡,爹地已經不在了……
『我們都不捨常弟兄鳳文離開我們親愛的好友家人,但我們也都相信此刻的他,到了主耶穌身邊,成為主的子民、主的信徒、服侍著主……』神父繼續說著,喪禮的儀式進行著,現在的我不確定到底有沒有上帝,不然怎麼會狠心帶走爹地,讓我成為全世界最孤伶伶的人?但我相信,爹地他現在一定在天堂餐廳裡開心的品嘗美食。
『妳應該知道妳爸爸突然過世了,公司現在沒了頭,一些投資計畫都紛紛撤掉,還有,這半年來龐大的醫藥費,也是公司代為支付的……現在公司突然陷入了經營危機……』
這個自顧自一直說的陳伯伯,每次過年都會包個超大紅包給我,他給他女兒的紅包都沒我多。
『我們想把公司收了,只有把董事長的股份和資產賣了,公司才能夠安然度過這次危機,否則我們都可能會坐牢……』
接著解釋的林伯伯,上次送我的Gucci包包,正合我品味,不知道他是從哪探聽來的。
但我爸一過世,大家都變了。好像我欠他們什麼一樣,每個人都來找我討東西。連跟了我爸十幾年的司機滷蛋叔,看我的眼神也變得尷尬起來……為什麼會這樣呢?滷蛋叔,你不是一直最疼我嗎?
『小姐!我們可能要快一點,等一下我還有一個工作要去面試……妳也知道的,我還有個家要養,兒子才剛上大學……』滷蛋叔擠出最後的溫柔,自願來幫我搬家,但是……
『滷蛋叔,你先去忙吧!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了。』
但是,滷蛋叔再也不是我的滷蛋叔了。
『如果妳爸沒過世……百惠,妳現在應該在法國留學吧!學校都申請好了說……』阿碧是我最好的朋友,來我家幫忙整理東西。
我現在連這個家都留不住,根本不可能去法國唸書了……』其實我早忘了留學的事情。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百惠,妳怎麼這麼多箱東西?新家放不下去啦!』我大學死黨毛妹幫我找了個租屋,正在幫我把紙箱編號。
『放不下嗎?這些都是我精簡再精簡的東西耶!』新家再小,應該不會連這六十幾箱東西都放不進去吧!
真的放不進去!
不,應該說,紙箱層層疊疊塞進去了,剩下的空間,也只夠我睡覺而已。毛妹幫我租的房子,比我家的廚房還小。
這半年來忙著在醫院照顧爹地,從沒想過自己的未來會變成怎樣……而且,我竟然天真的以為我可以……
我以為我可以面對自己一個人,但是,望著鋪在紙箱堆裡,我最愛的FENDI限量床單,就覺得它好可憐……它不應該在這裡……我,也不應該在這裡。
眼淚並不能讓我好過一點,我好想爹地,真的好想他,我想……我好想找到什麼,屬於我和爹地回憶的東西,我想要一點溫暖。
所有的箱子都被我割開,東西打翻一地,衣服也被刀片刮傷,我不知道我要找什麼,我只知道我難過得快死了。
突然間,一盒還打著蝴蝶結的未拆禮盒,就這麼靜靜的躺在我手上。這是爹地送我的畢業禮物,在『美麗境界』餐廳裡,爹地突然暈倒,又緊急住院,接著就是喪禮,我還被催著搬家……這禮物,我一直忘了打開。
『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料理,不是別的,就是妳媽用愛所做的料理。自從妳七歲時媽媽過世以後,我就決定帶妳吃遍全天下美味,希望妳能因為吃得幸福,而稍微彌補媽媽不在身邊的遺憾……』
『當嘴巴吃到好吃的東西,心裡就會充滿感恩。當肚子吃得飽飽,拳頭就有力氣握緊,腳步就有勇氣前進,這就是妳爸爸──我的人生哲學!』
『吃飯是人生的大事,所以每一餐都要認真去品嘗。記住喔!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隨著禮物被打開,爹地的笑聲、爹地說過的話,迴盪在這個陌生的房子裡。
爹地送的畢業禮物,是一整組訂製餐具,湯匙、叉子和刀子上,都有我的名字──百惠。
我彷彿看見爹地坐在我身邊,拿著湯匙笑著跟我說:『換個面看看,這一面的妳看起來比較胖,比較像我……要記得,很多事不要只選擇一面看,轉個面,會看到不一樣的自己。』
爹地的溫暖、爹地的笑容,我再也看不到了……
不論是夜晚或者遙遠的回憶裡,都只聽到我的啜泣聲。
『爹地,不要擔心我喔,因為那些跟你在一起時的幸福記憶,是誰也奪不走的,也是我心中最需要、也最珍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