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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過去,到了初夏,我的手肘還是沒有痊癒。
醫生說過:「兩、三個月就能康復了。」可是過了兩個月、三個月,手肘的疼痛還是沒有消減,手臂也沒辦法動。
就算上場練習,我也什麼事都做不了,於是變成了洗衣組,在球隊辦公室後面洗大家的制服,要不然就是猛跑操場。
為了不讓體力變差,我拚命地跑,總算是保住了體力,不過因為做不了別的事,我知道自己的肌力衰退了,上半身的肌肉正在迅速消失。
這段期間,我不斷地跑醫院。
然而,醫生的意見卻是:關節內側的軟骨損傷只能靠自然復元。
「請問還要多久呢?」
某一次,心急的我問醫生。
結果醫生回答:
「還要等一年吧!你現在正值發育期,說不定五、六個月就會好了,不過你還是想成一年會比較好。」
什麼都完了!一年?那就來不及去甲子園了。如果是職業選手就算了,我這個高中生實在沒辦法休息一整年。
我的眼前一片黑。
毫無疑問,我絕對趕不上夏季的縣預賽了。不,別說夏季的縣預賽,連秋季的比賽都不用想了。就算在五個月之後康復,也已經是十月、十一月了。
這樣子的話,我一定追不上田代。不,二壘位置的競爭對手田代或許會在夏天過後回到游擊手的位置,可是就算這樣,十月、十一月才復元,也趕不上下一次的正式球員選拔了……
各式各樣的思緒在我的腦海中盤旋著。
「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才好?」
一想到之後再也沒辦法打棒球,我的眼淚就停不下來。
我的雙腳自然而然地朝著太田川河岸移動。
在空無一人的沙地上坐下來之後,我哭了起來。
首先浮現在我心裡的,就是那個時候來佐賀車站送我的學弟們。
「隊長,請加油!」
「嗯,我會加油的。你們幾個也是,也要以夏季大賽為目標,好好努力喔!」
當初自己明明是這樣和城南中學棒球隊學弟們道別的,沒想到現在連見他們一面都不敢,這樣的自己實在很沒出息。我很難過,明明是背負著大家的期待離開佐賀的,結果卻以受傷終結……
夢想就在球直接命中我的手肘那瞬間,輕易地破碎了。
我感嘆自己的不幸,坐在太田川河岸仰天痛哭。
究竟過了多久呢?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快傍晚了。
我記得自己是早上十點離開醫院的,現在已經三點了嗎?
「我在這裡待了五個小時?」
我回過神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遠處有個小孩和媽媽在玩沙,小鳥悠然自得地在高空中飛舞,河水潺潺流著。
「不知道阿嬤回家了沒?」
我想到非向阿嬤報告自己「已經不行了」不可,於是便站起來,到附近開雜貨店的舅舅家借電話。
我撥了號,阿嬤在家。
「阿嬤,我已經不行了。」
一說完這句話,我的眼淚又湧了上來。
「怎麼了?」
我告訴阿嬤,手肘的傷勢要一年才能恢復,最快也要五、六個月,我已經沒辦法打棒球了。
舅舅和舅媽都在我身邊,他們兩個人嚇了一跳,安靜地從電話旁邊離開。
「治不好嗎?」
「……治不好。」
我一直想著阿嬤會說的話,比如「真可憐啊」或是「真遺憾」,但是阿嬤並沒有這麼說。
在短短兩、三秒的沉默之後,阿嬤開口說:
「世上有大概一萬種工作。」
「啊?」
「治不好的傷就是治不好。要是一直在這上面鑽牛角尖,人會發瘋的。人生並不是只有棒球而已。手受傷就去踢足球吧!」
我大吃一驚。這麼一想,阿嬤好像也很懂足球。
「你想想看,你本來就不是為了棒球而生的吧?只是因為你喜歡打棒球,又有了『保送』這個禮物,你才能回到廣島、才能回到媽媽身邊吧?你不是在佐賀這種鄉下地方打棒球,而是在大都市廣島打棒球,光是這樣就夠值得你高興了。」
「……」
「最不應該的,就是愛慕虛榮、在意世人的眼光。就是因為愛慕虛榮,才會覺得難過。就是因為愛慕虛榮,才會滿心煩惱自己不行了,然後回過頭去憎恨別人,或是自殺。」
「……嗯。」
「可是,沒有夢想是不行的喔!昭廣。就算夢想無法實現也沒關係,反正那只是夢想而已。所以,在死之前你就盡量去作夢吧!人生就是重複在做這些事情。」
我的夢想無法實現了,我的夢想結束了……阿嬤的話讓我覺得恢復了自我。
我已經不再流淚了。
「舅舅,謝謝。」
我放下話筒,打算回家,這才發現舅舅和舅媽都因為我的話而哭了。
舅舅總是會在外送途中來操場看我們練習。
他默默地站了起來。
「阿昭,這個拿去喝。」
他帶著那張沾滿淚水的臉,把店裡賣的果汁蓋子打開,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