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呃，你知道嗎？其實有很多人找我談這筆土地，但都沒提過你剛剛的那個建議。他們都只是告訴我『你可以變得很有錢』，但他們不知道，從金錢買不到的層面來說，我其實已經很富有。他們大部分的人都只想砍掉這片林子，蓋幾棟大房子，只有來自芝加哥的那個人跑來告訴我，說他也很愛這片土地，他不想砍掉這片林子。我記得他說他叫威萊特，不管怎麼樣，反正他說他只要蓋一棟房子，作為高級主管休養生息的地方。我也搞不清楚高級主管需要休養什麼，但他說他喜歡這片林子，高級主管們也會喜歡。他出的價錢比別人低，不過我接受了，因為至少能保留住這塊土地。」
「你已經簽約賣掉了嗎？」我問道。
「還沒，律師們還在磋商中。我根本不懂合約，只是握握手而已。」
這正是典型的連恩策略，只跟賣家說他們想聽的話，不計代價，先完成交易再說。為了確認我的想法，我又問了艾德溫一次。「我想確認一下我聽得沒錯，你賣這塊土地是因為你需要籌錢付你太太的醫藥費。你把它賣給了一位來自芝加哥的威萊特先生，他說他會在這裡蓋一棟專供高級主管休養生息的房子，絕不會破壞這塊土地？」
「沒錯，艾娃生病了，我得照顧她。我不想賣地，可是你知道，我必須以艾娃為重。」
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會讓一個人為了想保護土地，而捨棄一大筆錢？於是我請他告訴我，為什麼這塊土地對他來說這麼特別。
「你跟我來，但我們得安靜點。」他帶我走了五分鐘的路，來到更裡面的一處定點，「看見那個了沒？」他指著上方說道。
「那是老鷹的巢穴嗎？」我問道。
「去年有兩隻老鷹遷移到這裡，」他答道。「報紙說，這是自上個世紀以來第一次有老鷹在威斯康辛州的東南部築巢。我們把牠們取名為艾碧蓋兒和山繆，我每天都會看見牠們。」
我覺得有點慚愧，我甚至不記得上次見到老鷹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這裡棒的地方還不只有老鷹而已，這兒還有野鹿、狐狸、各種色彩鮮豔的鳥類……我們根本不必出外旅遊，就能在這裡找到很多娛樂了。」
「你擁有這片土地多久了？」我問道。
「已經有三代之久了。你看那邊，那棟是我的房子，我和艾娃親手建造的，大多是用這塊土地上的木材蓋的。到我家來喝杯咖啡吧，你看起來人不錯。」
罪惡感開始啃蝕著我，我決定現在告辭，於是謝謝他的邀請，找了個藉口禮貌婉拒。該是找連恩談一談的時候了。
我有大約兩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好好想想該怎麼做。令我訝異的是，人生中某些最重要的決定怎麼會來得這麼突然，根本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我應該追著財富走，配合連恩的詭計繼續玩下去？還是應該站在連恩面前，告訴他我退出──即便這意味我的一百萬美元紅包就此泡湯？
第三章
等我回到車上時，天空已經烏雲密佈，強風吹颳湖水，憤怒翻騰，不斷撞擊湖岸。難道是有誰想告知我什麼訊息嗎？我必須慚愧地說，當我轉動車鑰匙，發動引擎時，我真的還不曉得兩個小時後出現在連恩辦公室的安德魯．克萊沃，究竟會是哪一種人？──是金錢的追逐者？還是一個開始對人生有更多要求的人？
我慢速行駛在公路上，陷入沉思。思緒如廣陌湖面的波瀾，被各種混亂矛盾的情緒給翻攪著。拿了那筆錢吧……不要拿那筆錢！……路瑟夫婦不會有問題的……不，他們會很慘！……別輕易捨棄這二十年來的事業成就……我可以自己從頭再來……珊卓會怎麼想呢？孩子們又會怎麼想？我能看著鏡中的自己，一笑置之嗎？
我回溯過往，想起早年打拚事業的那段時光。為了擺脫我父親的陰影，我尤其熱中於不動產業裡的大案子。我帶著某種崇高的想法，自覺有責任彌補我父親那段不光采的過去，沒錯，我承認我也想賺大錢，但我的目的很正當，而且一直很正當……至少有一段時間是如此。
但貪婪會用一種陰險的手段偷偷纏上你。
我的事業剛起步時，連恩很照顧我。我跟他一起完成的最初幾筆交易都很乾淨。我很滿意這種工作和收入。銀行戶頭裡的錢正穩定成長，記得我當時想，如果一年能保證賺到十萬美元，我的生活就無虞了。可是一旦達到那個目標，我的標竿又提高到十五萬美元……然後是二十萬……就這樣一路往上升。如今回想起來，我彷彿看見自己站在險坡上──收入越多，胃口就越大。
連恩感覺得到我對自己財富淨值的增加很是得意洋洋，於是漸漸教我做些取巧的事。我開始懂得在這裡砍點價格，那裡刮點油水，我只知道這麼做，好像對任何人都無傷，而且我還越來越有錢。
經年累月下來，我越來越精於各種砍價及刮油水的功夫，於是也開始自己做點小案子。我找到技高一籌的方法來合理化自己的不當行為。不過我也發現到，你可以告訴你的理智該怎麼做，但如果你的心知道事實真相是什麼，你的肉體就會反抗。
我大可將我的沉淪全都怪到連恩頭上，但那只是在逃避。事實上，是我自己做出了選擇，是我默許了這一切。出了辦公室之外，我和珊卓的關係也出現問題。以前我們並不富有，但就像虛構故事裡的沃頓斯家族一樣（譯註：美國影集，敘述美國經濟大蕭條和二戰期間一個三代同堂的家庭故事），我們胼手胝足，用愛在生活，非常快樂。現在我有錢了，和以前一樣認真工作，但擁有的愛卻比以前少了，就連快樂也是稍縱即逝。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的人生成功方程式，竟成為貪婪的毒物，撕裂了我和珊卓及孩子們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