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由於尚未找到路,我開始在崎嶇的山林間跌跌撞撞,愈來愈迷失疲乏,喪失在天黑前回到家的信心,甚至不相信自己可以完成在這個新年開始做的事。我幻想自己摔下山脊。若是我摔下山,要怎麼活著撐過夜晚?
然後我聽到一個聲音說:「你沒學會對現有的一切感恩,就不會得到你想要的事物。」我不知道是誰在向我說話。我無法解釋那聲音的來源,它說的話跟我腦海中的思緒似乎沾不上邊。
我疲憊又挫敗,便坐了一會兒。那聲音很響亮,音量大到我覺得這話或許很重要,或許捎來了重要的訊息,我不該置之不理。
我坐在原地聆聽自己的呼吸,氣喘造成的呼哧聲漸漸減弱。周遭闃靜下來,我醒悟到不起身不行,否則天黑時我仍然會坐在那裡。雖然我不太想回家,卻沒有留在山上的理由。我的疲憊已經減輕,便繼續上路。
那一帶的山勢不太複雜,雖然我滿腦子淨想著穢氣的事,但我這個健行的大外行仍然找到返回文明的路徑。我大致朝著下方走,終於發現另一條步道,一腳高一腳低地回到老旅館。我坐在殘存的水泥板上,凝視遼闊寧靜的洛杉磯大地。從那個角度看,即使最陰鬱悲慘的塵世看來也一派祥和。
不知何故,我在那一刻想起爺爺約翰‧奎力克二世,他是一次世界大戰的退役軍人,也是成功的保險推銷員、房地產仲介、股市交易員。我會想起爺爺,或許是因為他在我這個年紀便退休了。我認識他的時候,他玩高爾夫,也看電視上的高爾夫球賽。在早晨,他坐在桌前查看股市行情。或許我陷在自憐自艾裡,認定短期內沒指望玩高爾夫或關心股市。我覺得自己得經年累月案牘勞形,十之八九會工作到斷氣那一刻。
我大約五歲時,祖父給我一枚銀幣。那時的祖父有十二個孫兒孫女,最後他總共會有二十四個孫輩,他經常挖空心思博取我們的讚歎。那時約當一九六○年,在那個年頭,假如你真的想讓小朋友佩服你,給他一枚銀幣準沒錯。一枚亮晶晶的神祕玩意兒在小朋友眼裡,就像一筆驚世鉅款。我不曉得怎樣花用這筆錢才好,也不信我真的用過那枚銀幣。那時祖父和其他親戚給的銀幣都被父母沒收,不放心讓我們自己保管。後來,我母親將銀幣存入銀行,我相信至今仍在戶頭裡。雖然這些錢對我來說微不足道,但我應該多花一份心去了解祖父試圖傳達的訊息。他擔保只要我寫信謝謝他給了我這枚銀幣,就會再寄一枚給我,說這是感謝卡的規矩。
我小時候對祖父的回憶已經寥寥無幾,但我清楚記得他說話算話,不久我便有了兩枚銀幣。雖然我體驗到感謝卡的規矩,卻沒學到其中的道理。我沒有為了第二枚銀幣寄出第二封感謝卡。不知何故,我沒有繼續寫感謝卡。可能是我不想要更多銀幣,因為母親會將錢存進銀行,我永遠看不到。但我沒有弄懂祖父真正試圖教給我的那一課。因此,我沒有得到第三枚銀幣。
在山間漫步幾年之前的白日夢中,我幻想自己是一個溫文又殷勤的律師,會親筆撰寫許多個人信函。總務主任盡職地訂製非常高級的個人文具,還有幾百份非常紳士的米白色信封信紙。然而不久,我們便會被踼出辦公大樓,那幾百份印了回郵地址的未用信封也會淪為廢紙。
坐在回音山上旅館遺跡的水泥板上,我聆聽那個聲音,隨後開始思索,先是想起祖父和他的銀幣,又想起即將百無一用的信封。就這樣,我靈光一閃。
我決心每天努力找出一個感恩的對象,給這人寫封感謝卡。到一年終了,便能用完這批信箋,寫下三百六十五個謝謝。
假如祖父是對的,到了一年終了,我擁有的事物將遠遠超越我最初感恩過的事物。假如那聲音是對的,我將開始如願以償。萬一這些全落了空,反正,也沒什麼損失。
我起身走下山徑,朝著家門前進。我在山上足足一整天,走了將近十五哩路,筋疲力竭,也依然看不出未來的指望,但我已經想出一個幫助自己撐下去的點子。唯一的問題是:生活中有值得我感恩的事物嗎?照我的生活來看,我根本不作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