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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常常在想,每當她事後努力要回想起這個男人的長相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他平常的表情。比起在腦海中描繪金井平常的臉,想像素未謀面的聖德太子(註4)的笑容反而要簡單多了。金井平常總是露齒而笑、眼角堆滿了細紋。英子還想說,他會不會生來就是這副表情呢。
『等您很久了,路上辛苦了吧?』
『哪的話!我們董事長來了嗎?』
『嗯,已經來了。』
『呿!我們遲到了嗎?』
初江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雪地上,以她那傲視群倫的體格難以想像的速度,靈活地轉動著眼睛,從髮型到指甲,來回將英子打量了一番。然後在下個瞬間,她臉上忽地露出笑容說:『哇,真是漂亮的衣服!』只讚美了英子的小禮服而已。
受邀的客人應該只有這些。
當這兩個人消失在屋內後,英子也裝模作樣地轉過身,往屋內的大廳走去。柯爾波特的樂聲逐漸清晰,她的步伐就像是從休息室通過過舞台旁的走道、朝舞台走去的女明星般,充滿了適度的緊張與自信。
第二場 流冰館的大廳
大廳裡垂掛著豪華的吊燈。父親幸三郎原本認為這種東西和這間屋子不搭,但由於英子的堅持,還是裝上了。
一樓大廳的西邊角落有一個圓形的壁爐,旁邊的地上交錯堆放著樹枝和樹幹。壁爐上罩著一個宛如倒置的特大號漏斗的黑色煙囪,在磚塊堆砌而成的外牆上,則放著一個被人遺忘的金屬製咖啡杯。壁爐的前方是幸三郎最喜愛的搖椅。
客人們全都坐在細長的餐桌旁,上方就是由蠟燭型燈管組合而成的豪華吊燈,看起來像是小型的空中森林。此時,音樂播放的是耶誕組曲。
因為大廳的地板因為是傾斜的,所以餐桌和椅子的腳都被鋸短了,調整成可以平穩擺放的狀態。
客人們的前方分別放著酒杯和蠟燭,他們一邊看著桌上的東西,一邊靜靜地等著英子開口說話。不久之後,音樂停了下來,大家知道,女王出現的時刻到了。
『歡迎各位遠道而來。』
年輕的女主人高亢的聲音,在大廳內迴盪。
『這裡有年輕人,也有上了年紀的人,大家應該都有些勞累了吧!但這些都是值得的。今晚是平安夜,平安夜如果沒有白雪就不好玩了!而且,不是棉花或紙做的白雪喔,而是貨真價實的白雪,這就是北海道的別墅最與眾不同之處了!各位!今晚我們還為大家準備了特製的耶誕樹!』
在她高聲一呼的同時,吊燈的燈光一下子暗了,應該是下人梶原將大廳某處的開關關掉的緣故,音樂也變成了莊嚴的讚美詩歌大合唱。
這個橋段在英子的指揮下,已經排練了好幾千次了。她要求完美的程度,簡直可以讓軍隊來觀摩學習。
『各位,請看窗外!』
客人們異口同聲地發出讚嘆。種植在後院的高大杉木上纏繞著的無數燈泡一起亮了起來,色彩繽紛的燈光一閃一滅,樹上積滿了真正的白雪。
『打開燈吧!』
就像世界遵從摩西的諭令般,吊燈的開關瞬間被打開了,音樂又回到耶誕組曲。
『各位,耶誕樹待會兒有的是時間可以欣賞喔。只要能耐住嚴寒站在耶誕樹下的話,還可以聽見鄂霍次克海上的流冰發出的嘎吱聲呢。這麼道地的平安夜,在東京是絕對無法體驗到的。 接下來,就要請這位給了我們這麼棒的耶誕節的人來說幾句話了。我最引以為傲的父親,要向大家致意!』
英子說完,便自顧自地熱烈鼓掌。客人們也急急忙忙地跟著她做。
濱本幸三郎站起身,左手仍然握著煙斗。
『英子,下次別再把我抬出來了,真是不好意思。』
客人們笑了。『大家會覺得很煩的。』
『哎唷,才沒有那種事呢!大家都覺得能夠成為爸爸的朋友,是很榮幸的事呢。各位,是不是啊?』
小羊們用力地點著頭附和,其中點得最用力的就是菊岡榮吉了吧。只因為一個很實際的理由──他公司的興衰全都要仰賴濱氏柴油機公司。
『大家到我這個老人胡搞瞎搞的館內來,已經是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了吧?所以應該已經習慣這個傾斜的地板了。不過,也因為不會再有人跌倒,害我也跟著覺得越來越無趣了。看來我必須考慮再蓋一棟奇怪的房子了。』
客人們全都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
『不管怎麼說,今晚這個平安夜,聽說是讓全日本的酒店大撈一筆的日子,所以各位到我這裡來,真是個明智之舉。喔對,我們再不乾杯可不行,酒要都變溫了。不過就算酒變溫了,只要拿到屋外放個五分鐘就可以了。我就來起個頭吧,各位……』
幸三郎握著酒杯,大家也趕緊伸手拿起自己的酒杯。當幸三郎說出:『敬耶誕節』後,大家也各自說著:『今後也請多多關照。』生意人的樣子全都出來了。
乾杯後,幸三郎將酒杯放在桌上,開了口。
『今晚有些人是初次見到面呀,有年輕人,也有頭髮已斑白的老年人,不過我想還是由我替大家介紹一下比較好。對了,在這個家裡照料大小事的成員們也在,讓各位看看他們也不錯吧。順便介紹一下英子、康平和千賀子他們好了。』
英子趕緊抬起右手,用強勢的口吻說:『讓我來吧,這種事不用勞駕爸爸。日下,幫我把梶原、康平先生和阿姨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