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跟周圍那些高深的藝術水準相比,自己卻堂而皇之的稱呼它為「鐵屑」,這多少有一點國王穿新衣的味道,實在沒有爭論的餘地。
因此,他打算看過一圈之後就離開,吉敷想看的是具象的繪畫,而不是前衛雕刻。
但是四周的作品並不如吉敷所預料,是特別前衛的作品,大小也不像銅像般高大,全都是可以放在掌心上的尺寸,主題也多是「旋轉木馬」或「貓追鼠」等簡單、可愛的名字。他心裡吁了口氣,這些作品表現得都像它們的名字一樣具象,像玩具般可愛。
他緩緩前進,當走完一輪,正想快步走向門口,推門出去時,吉敷停下了腳步,改變主意,走向入口附近的作品。
那是一個小小的雕刻。其他的作品雖然也只有手掌心那般的大小和量感,但相較之下,這個作品更小了一圈。
作品放在四張相疊的銀光布上,是一座金色的橋,而且不知怎地做成T字形,似乎想讓它可以像陀螺一樣轉動。從旁邊看起來呈T字形的橋,以T字的中心為軸旋轉,而橋上站著一位女子,身上穿著如十二單(註::平安時代貴族女性的朝服,現在也是日本最正式的禮服。)一般、下襬長垂在地的和服。橋的一岸還造了一片松林,雕工極為精細,在畫廊螢光燈的光線下,不用放大鏡是無法看清細部
的。但是再仔細端詳片刻,會發現作家連女子的悲傷表情都刻劃得栩栩如生。
吉敷太感動了,不知不覺間竟然看傻了。
多麼完美的作品啊,他想。畫廊內所有的作品中,只有這件小到極致的作品,以其難以言傳的力量,撼動了吉敷的心靈。
吉敷無法動彈,簡直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在空無一人的窄小畫廊角落,獨自佇立了許久。
作品前放了一塊塑膠名牌,裡面插了一張白紙,寫著作品的名字──「羽衣傳說」,但是不知什麼原因,卻沒有作者名。
其實,吉敷明白自己為什麼無法走開。這是一個雕金作品,做得既迷你又精緻,再加上它有著一個地方的傳說,這些線索都指向吉敷難以忘懷的一個人──那就是加納通子,吉敷十年前分手的妻子。
吉敷感到愕然,雖然知道自己並沒有完全忘了她,但才不過看見她的一個作品,就受到這麼大的衝擊,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他完全陷入荒謬的傷感中,全身僵立著不聽使喚。
這件「羽衣傳說」的作品,還不能確定是通子做的,甚至,他弄錯的可能性極高。
吉敷想起和通子相識的經過。那是他經歷交通勤務單位後,剛被調升為刑警的時候。四谷發生了搶劫案,嫌犯逃走。他們獲得情報,得知對方在他情婦位於澀谷的公寓前徘徊,於是他躲在宇田川町的小巷電線杆後,站了一整個通宵。
那時尚是早春,接近黎明時氣溫驟降,他冷得幾乎站不住腳,只好原地踏步來取暖,好繼續站崗下去,這是一份相當辛苦的工作。
大概過了早上九點,換班的同事終於來了。吉敷卸下職務,帶著昏沉的腦袋晃悠悠地往澀谷車站走去。正要走到公園路時,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輪胎摩擦和碰撞的巨響。吉敷疲倦的身軀像被鞭子抽了一下,反射性地朝聲音的方向跑去。
一輛白色轎車在靠近車道中央處停住,一個年輕女孩呈跪坐的姿態,坐在車子面前。女孩胸口附近抱著一隻棕色小狗,看來她是為了救那隻在車道上徘徊的小狗,衝到馬路中央才被車撞了。
吉敷跳越人行道旁的植栽,狂奔到車道上,跑到女孩身邊,只見她兩眼無神,像是失了魂似的,黑色的書包掉在身邊。他記得她穿著白色的開襟毛衣,長而直的頭髮亂糟糟地遮住大半邊臉。從髮型和服裝來看,吉敷直覺她應該是個女大學生。
他蹲在女孩面前,問她還好嗎?女孩一副木然的表情,沒有回答。再仔細看,才發現她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著。光看外表,他以為女孩並沒有受傷,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
女孩只用右手抱著小狗,小狗的身體快要滑落下來。吉敷雙手接過小狗,然後把牠交給走出來、一臉畏懼地站在一旁的轎車司機,此時小狗的身體也打著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