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楔子
我內心有一個畫面,背上有一對翅膀的人在濃霧中緩緩飛行。
眼前飛過另一個鳥人,兩人在空中點頭打招呼後,擦身而過。
飛天男子蓄著鬍子,身穿黑色燕尾服、戴著黑色禮帽。他緩緩拍動翅膀,在濃霧中穿梭,降落在都市叢林中,然後,貼在一棟大樓的外牆上。
不可思議的是,大樓的外牆竟然有一扇門,而且那扇門位在令人忍不住發抖的八樓,下面當然沒有逃生梯之類的東西,是飛人專用的出入口。
戴著禮帽的男子插入鑰匙,轉動門把打開它,消失在八樓。接著,門慢慢地關上了。
1
我的桌上放了一張畫的印刷品,那是某位畫家遺作展的簡介。
這是一幅奇特的畫。人物頭頂的黑色圓頂禮帽好像剛出爐的麵包,他身穿燕尾服、手持拐杖,張開了雙手,在白雲點綴的藍天中飛翔。
編輯一如往常地向我催稿,要求我在這個月內至少要寫一篇御手洗辦案的內容。
當然,編輯也是被讀者催促著;而讀者則是被自己內在,想要瞭解御手洗的好奇心所催促吧?這或許是世界上無限輪迴的宿運,但我經常被御手洗抱怨,叫我不要隨便寫辦案的事。夾在編輯和御手洗之間,我實在左右為難,所以懇請那些經常寫信給我,責怪我疏於介紹御手洗的各位女性讀者們能夠諒解。我很樂意提筆介紹這位奇妙的朋友,想要和大家分享的離奇事件,也在資料夾裡越積越多,但一想到事後御手洗的冷嘲熱諷,就遲遲不願提筆。
除此之外,還必須顧慮到不能對事件當事者造成任何傷害,加上編輯要求事件越離奇越好,此時腦海中只有一起事件既能夠滿足所有條件,又能趕在截稿日之前迅速完成。所以,我從一九八二年的資料夾裡拿出了這幅畫。
這幅畫的作者叫赤松稻平,是一位與眾不同的畫家,專畫空中飛人。畫中的飛人是女性時,會穿著各式各樣的服飾飄在空中;若是男性,則必定留著鬍子、戴著黑色禮帽、身穿黑色燕尾服。赤松稻平平時就是這身打扮,所以他畫中的飛天男子,就是自己。
只要喝醉酒,赤松就會聲稱人類具有在空中飛翔的能力。他嚴重酗酒,身上隨時都可以聞到酒味。經常喝得酩酊大醉的他,每次都用激動的語氣主張,人類是可以在天空中飛翔的生物。像是日本和中國古代有很多「飛仙圖」,仙人經過艱苦的修行達到某個境界後,就能飛天。西洋也有很多天使在空中飛翔的畫作,難道這些都出自畫家的幻想嗎?不,絕對不是,這是曾經發生的事實。人類只有在對人生的絕望達到極限時,才能夠飛天。當絕望充滿全身、深入骨髓時,人類的身體和靈魂就會變輕。
由於他是這樣的人,因此被認為是瘋子,經常出入精神病院,無法躋身主流畫壇。畫作也沒有銷路,雖然偶爾有奇特的時尚品牌會把他的畫用於海報和簡介,但都是看他夫人的面子。他就像晚年的梵谷,是一個孤獨而貧窮的瘋狂畫家。
不過他的生活並不至於陷入困苦。他在淺草隅田公園附近有一個專用的畫室,至少還能維持最低限度的生活──對他來說,就是每天一瓶威士忌。因為和他分居的妻子是「克麗斯汀.歐琪德」這個著名時尚品牌的董事長。
根據赤松稻平的說法,他太太也有飛天能力,而且他親眼目睹過。這代表這對夫妻的生活無憂無慮。名叫冰室志乃的女董事長兼具美貌和才華,她的時尚品味深受個性十足的藝人和女明星喜愛,品牌形象不斷提升,更何況她還有飛天的能力。至於她的先生,雖然和太太正在分居中,的確有點不幸。但每天都有一瓶酒,還可以在餘生盡情地畫畫,換一個角度來看,這不是令人稱羨的理想生活嗎?
沒想到居然會遇到那樣的悲劇。我介入他人的悲劇已經多年,除了橫濱黑暗坡事件以外,不記得遇過這麼令人毛骨悚然而又匪夷所思的悲劇。事實上,這的確是一起離奇、可怕而又不可思議的事件。回想當時,至今仍然餘悸猶存,這種極度的不安令我忍不住縮起脖子、渾身緊繃。
為什麼會發生那麼不可思議的事?事件發生至今已經六年,曾經轟動一時,也許各位讀者仍然記得。
赤松稻平這位主張可以飛天的畫家,懸在離地面幾十公尺的上空斷了氣。死亡地點位在淺草的大樓之間,他就掛在橫跨大樓間的電線中央。
死狀就像他筆下的畫。雙手張開、微微彎向後背,雖然沒有戴帽子,但一身黑色西裝,宛如舒服地在空中飛翔。
雖說是在巷弄內的上空,但赤松懸在半空中的位置離兩側的大樓都有十公尺,正常人不可能憑自己的力量飛躍到那麼高、那麼遠的位置。
而且,他的樣子並不像是因為電線的關係張開雙手,似乎完全是憑自己的意志打開的。胸部和雙腳架在電線上,臉部朝下地懸在半空中,雙手沒有碰到電線。
一大清早發現了這個離奇的物體,地面上立刻亂成一團。警方先行到達,消防署的雲梯車也隨即趕到了現場,一番功夫後,終於讓飛天男子回到了地面。
正當這裡陷入一片混亂之際,有人發現一位衣著高雅的女人神智不清地在附近的隅田公園徘徊。她正是赤松稻平的妻子,克麗斯汀.歐琪德的董事長兼設計師冰室志乃。
事件還沒有結束。前一天晚上,東武伊勢崎線往竹之塚方向的末班車離奇地拖了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則綁著一隻人的右手。
事件的詳細報告之後再談,總之,我將按事件的先後順序詳細描述清楚。這起事件發生在一九八二年五月九日星期天,那天春光明媚、風和日麗,御手洗和我在橫濱散步半天後,終於在傍晚時回到位在馬車道的公寓。雖然他現在小有名氣,但在當時還沒沒無聞、很少有人主動上門,我們經常閒著無事。即使有人上門,幾乎都是來占卜的客人,偶有委託,也都是根本稱不上是事件的芝麻小事。古往今來,所有名留青史的名偵探在起步階段,是否都曾經有過和當時的御手洗同樣不得志的時期?我想十之八九應該都是如此吧。不過老是混在一起的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有很多不像是名偵探會發生的喜劇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