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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宰場】
——哪是什麼動物園啊!
原來如此,根本沒有動物園要收留已經長到這麼大,而且又是到處都有的豬,最後只能拜託屠宰場來把牠帶走;所以山口老師才沒有告訴琢郎業者什麼時候要來;所以山口老師才會拜託屠宰場的人把卡車停在孩子們看不到的地方。
——小琢。
一對上小琢的眼睛,琢郎的眼淚就像打開的水龍頭一樣,不停地從眼眶裡湧出,就連鼻水也流出來了。
小琢就這樣凝視著琢郎好一會兒,牠的眼神彷彿在說:「謝謝你長久以來對我的照顧。」
然後小琢就像與琢郎訣別似地,把身子轉了過去。
車子開始慢慢地駛離。
琢郎追著卡車,卻不知道還能跟小琢說些什麼。
卡車駛上位於學校前面的寬敞國道,琢郎還是一直在後頭追著。
但是,不管他再怎麼拚命地追趕,和卡車之間的距離卻只是被愈拉愈遠。
琢郎還是拚命地追趕,直到腳下絆了一跤,重重地跌在柏油路面上為止。
只見小琢的身影漸行漸遠。
——不行了,已經追不上了。
琢郎用盡最後的力氣,一邊哭泣,一邊大聲地對小琢嘶喊:「小琢,謝謝你……」
或許是他的聲音真的傳到了卡車上,只見小琢轉過頭來,望著琢郎的方向。
——雖然我們兩個都長得很抱歉,雖然會有很多辛苦的事,但還是要加油喔!琢郎大哥。
琢郎那天一直把自己關在二樓的房間裡哭個不停。
好死不死,那天琢郎的母親泰子所做的晚飯,配菜正是薑燒豬肉。
「我再也不要吃豬肉了!」
琢郎用力地把放在餐桌上的薑燒豬肉推開,盤子應聲掉落在榻榻米上。
泰子一面收拾,一面告訴琢郎:「花兒一生中有兩個最高興的時刻,一個是有人看到自己的樣子,稱讚花兒『好美啊!』的時候;另一個是蜜蜂吸取自己的花蜜,稱讚花兒『好好吃啊!』的時候。」
琢郎只是背對著母親,裝出一副有聽沒有到的樣子。
「在這之前你不是也吃了很多豬肉嗎?以後只要在吃的時候在心裡對豬說聲謝謝就好了,這麼一來,小琢也會很欣慰。」
從那天開始,餐桌上每天都會出現薑燒豬肉,這也算是泰子一種愛的斯巴達教育。
一開始,琢郎的確連筷子也不肯動一下,過了大約一個月之後,他終於吃下了第一口。
一面吃,一面對幫自己做飯的泰子和小琢說著「謝謝」。
Chapter 2 心屋
世田谷區三軒茶屋,從國道二四六號線轉進去,有一條商店街,在最邊邊的角落裡,靜悄悄地開著一家叫作「心屋」的餐廳。
三十年前,琢郎的父親丟下他和母親離家出走,母親泰子便在這個充滿人情味,帶點關西風情的地方租了一棟透天厝,開始經營起這家店。這棟兩層樓的木造建築物在當時就已經有三十年以上的屋齡,如今更是已經快要可以過六十大壽了。經歷過無數次的修補,到處都釘滿了五顏六色的補強用木板,看起來卻反而給人一股摩登而溫暖的感覺。
中午十二點,店門口就已經開始大排長龍,因為定食一份只要四百五十圓,價格超乎想像地便宜,總是讓客人絡繹不絕。
心屋的二樓,琢郎穿著一件大紅色的T恤,T恤上簡簡單單地印著一個「心」字,正雙手合十地膜拜著佛壇上泰子的遺照。然後他用力拍打著圓滾滾、充滿了脂肪的肚子為自己打氣,然後大喊一聲:「米叔,麻煩你了!」
當琢郎的聲音沿著樓梯從二樓傳到一樓,米叔也同時按下那台放在廚房裡,滿是油污的CD收錄音機的播放鍵,喇叭裡便傳出了渡邊美里的〈My Revolution〉。每次聽到這首支持著琢郎的人生長達二十年以上的曲子,米叔的血壓就會以美好的曲線上升。
米叔「喀啦喀啦」地拉開店門,對著等在外頭的客人叫道:「進來吧!」
米叔今年四十一歲,從泰子還在的時候就已經在這家店裡工作,如今都已經快要進入犯太歲(譯註:日本男人犯太歲的年齡分別是二十五、四十二、六十一歲,女性則是十九、三十三、三十七歲。)的年紀了,卻還在這裡打工,是個鐵錚錚的搖滾硬漢。
雖然已經一把年紀了,卻還是染著金髮、穿著皮褲的米叔,原本是想要搞樂團、玩音樂,才從博多來東京的。
如今他依舊沒有放棄他的夢想,還是三不五時地會把自己製作的試唱帶寄給唱片公司。
「Crazy Ken Band(譯註:日本的一支搖滾樂團。)也是過了四十歲才開始爆紅的啊,所以人生會發生什麼事可是很難說的喔!」
這家店的客人沒有人會嘲笑米叔的夢想,就連琢郎也衷心期盼著那一天的到來。所以米叔才會一直待在這家店裡,一邊追求著自己的夢想……儘管已過了不惑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