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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名片,確認了好幾次,上面印的名字真的是渡來真緒。
明知很沒禮貌,我還是反覆比對名片上的名字和桌子另一頭的人。
對方也睜大雙眼回望,毫不閃躲。
當年,在那個落葉飄舞的公園裡發生那起小小的事件時,有一個小女孩的眼神和眼前的女性一模一樣。
她果然是真緒,那個渡來真緒。
「呃,妳難道是鐮谷西中的……」
「是的,我是那裡畢業的渡來。你是浩……奧田同學,對吧?」她一隻手指著我,另一隻手拿著我的名片,按上胸前。
一慌亂就藏不住心事的反應,確實是很有真緒的風格。不過她的右手手指上竟然戴著一個樣式簡單的戒指。當年那個幼小的真緒,如今竟然會戴戒指了,說起來還真是不可思議。
「咦?你們認識嗎?」坐在我隔壁的是田中,他是公司的前輩,他連在問這問題時,臉上都還堆著職業化的笑容。
「是的,我們國中是同學──不好意思,我嚇了好大一跳!」真緒臉上露出害羞的笑容,還用指尖拂了一下眼角。「他在國三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就轉學了,在那之前我常常向他請教功課。」
看她面露微笑、對答如流的樣子,我實在很難想像她在十年前被封為「全年級屈指可數的大笨蛋」。
「啊,對了!得談談工作才行。」在閒聊告一段落之後,部長這麼說。我乘機從公事包中拿出文件。
真緒萬分謹慎地讀著接過來的文件,眼神認真極了,那身影和當年放學後聽我講解數學問題時的畫面,自然地重疊在一起。說「講解」搞得我好像是成績超好的學生或書呆子,但事實並非如此,真緒是頭腦差到不行的學生,都已經是國中生了,分數除法運算還是一塌糊塗,成績比她好一點的我,也只是稍微幫忙她而已。
文件她看得懂嗎?
文件上密密麻麻塞滿了東京都內主要車站廣告刊登的相關數字和圖表,並利用單日載客量、乘客男女比例、年齡層等數據再加上各種問卷調查結果模擬出廣告對二十到三十歲女性,也就是「Lala Aurore」目標客層的曝光效果,作者正是我本人。這是我昨晚在公司和電腦奮戰到十點半的自信之作,但不知道真緒看不看得懂呢?
「我就明白一點說吧,這些站的報價較高,所以有個問題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掛在我們客戶的嘴邊:為什麼這麼貴呢?當然,價格會高都是有理由的。」
田中前輩靠他在競標會上多次擊敗對手的話術展開說明,看表情就知道梶尾部長一下子就被釣中了,而且愈聽愈有興趣。另一方面,真緒卻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不斷來回翻看文件。
她沒問題吧?
「就這樣,這A、B、C三間公司的知名度都大幅……咦?」
翻頁後,理應成長兩個位數的數字,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極小的負數。
「呃,請等一下。」
畢竟客人就在面前,田中前輩和部長雖然都笑笑的,但是視線卻像餓鬼一樣投向我這個製作報告的人身上。
我拿出筆記型電腦,急急忙忙敲打鍵盤,叫出來的果然是無法想像的數字。明亮又寬廣的會客室內,空氣變得愈來愈凝重。
怎麼辦、怎麼辦?我在腦中哀嚎的同時,真緒悄悄開口了。
「那個,兩頁前是這樣的。」
真緒將文件往回翻,指出圖表上的數字,原本披散在白色上衣的頭髮往前滑落了,光是這樣就讓我心跳加速。
她一面觀察我的反應,一面客氣地說明。
「可能是因為這邊的小數點跑掉一個位數,計算結果也跟著改變了。」
「啊!」聽她這麼一說,我才總算發現錯誤。
怎麼回事啊!竟然是那個真緒在教我算術!
出錯的不是報價單,錯誤本身也微不足道,但是在見新客戶的時候突然失態,不管怎麼說都太丟臉了。田中前輩發了瘋似地放出一串連珠炮討好客戶,試圖挽回失分,而我在他旁邊只能偶爾插幾句「是啊」、「我覺得很好」等無關痛癢的話。對方已取得先機是個原因,不過最主要還是因為,十五歲時的真緒以二十五歲的樣貌出現在我面前,使我分心。
現在不是談生意的時候了!
「是,所以說重點並不是如果在渋谷或原宿車站貼多少廣告,就能賣幾件內衣。」真緒不斷說著,偶爾露出笑容。「總之,我們希望這次的企劃能讓客群之外的人也記住敝公司『Lala Aurore』的名字,即使只有模糊的印象也沒關係。嗯,損益的事先不提也沒關係,由於敝社最近也總算有打形象廣告的餘力了,我們在這方面也想好好展現,處於蓄勢待發的狀態。」
怎麼回事啊?!那個真緒竟然這麼健談,而且要點都掌握到了。隔壁的梶尾部長只會偶爾補充說明,基本上都讓真緒獨挑大樑。連田中前輩和部長都前傾身體聽她說話了呀!還以為真緒只是個「年輕的跟班」,她什麼時候變成這種「能手」了?
那個嬌小、常被人霸凌、注意力散漫、優點只有「行動敏捷」的真緒,真要說起來,還是她害我度過了這麼苦悶的中學時代呢!如今她成長好多好多,再度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我面前了,真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