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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不知道吧?
那種駭人的絕望。
1
「那麼,我走了,篤子。」
成親這麼說,盯著妻子的臉好一會。
說不定今天妻子會張開眼睛,對自己微微一笑呢。
每天早上他都抱著這麼一絲希望,再悄悄地失望,然後站起身來。
他摸摸妻子凹陷消瘦的臉頰,確定她還有微弱的呼吸。
這時,他感覺妻子稍微蹙起了眉頭。
「篤子?」
成親端詳毫無血色的臉。
好像看到紫色的嘴唇動了一下。
他把耳朵湊過去,聽到從嘴唇溢出了夾雜在氣息裡的虛弱聲音。
「……親……」
是叫喚聲。妻子確實叫喚了他的名字。
他看見妻子緊閉的眼睛微微滲出了淚水,身體恐懼似地蜷縮起來。
成親抱起妻子瘦到變輕的身體,在她耳邊呢喃。
「篤子,我在這裡。」
她已經瘦到不能再瘦,成親想都不敢想肚子裡的孩子是什麼狀態。
孩子還活著。把手放在肚子上,可以感覺到胎動,但動得非常虛弱,彷彿為了求救,拚命掙扎,手腳亂動。
「……」
在成親懷裡緊繃著身體好一會的篤子,漸漸鬆弛下來。
成親心驚膽戰地觀察她的模樣,發現她眼角的恐懼消失了。
是纏住她的惡夢終於結束了?還是她又進入了別的夢境之中?
陰陽師擁有能看見夢境的法術,可以進入他人的夢裡。
但不管怎麼使用法術,都進不了篤子的夢。
有人在阻擋成親。有人在阻擋成親的法術。
成親仔細觀察篤子的呼吸好一會,才帶著陰鬱的表情,把她放在墊褥上。
「篤子……」
她聽見了這聲叫喚。即使在睡眠中、即使失去了意識,她的耳朵還是聽得到所有的聲音。
所以成親絕對不放棄,不停地對不會回答的她說話。
「妳已經睡煩了吧?差不多該醒來了吧……」
成親知道不管怎麼等,都不會有回答。然而,他還是不禁會期待,一直抱著希望。
總覺得,哪天當自己放棄了,不再叫喚了,那麼,一切就結束了。
他怕的是這種事。
而不是怕篤子沉睡不醒。
他怕哪天自己會放棄。
非常非常害怕。
但現在篤子還有氣息,肚子裡的孩子也還勉強活著。
他每天都會做確認,所以,不會被該不該放棄這種事困擾。
把外褂拉到篤子脖子後,成親輕輕嘆了一口氣。
該出門了。
正要站起來時,響起了趴躂趴躂的腳步聲。
他扭頭看怎麼回事,腳步聲就在對屋外停下來了。
「姑老爺。」
聲音的主人是長年服侍成親的岳父參議為則的總管。
成親與篤子結婚入贅後,總管以姑老爺稱呼他,以大老爺稱呼為則。
「怎麼這麼吵?」
「對不起,皇宮的陰陽寮緊急派來了使者。」
「什麼?」
總管的語氣聽起來很急迫。
成親瞥一眼篤子就站起來了。
走出對屋,看到總管蒼白的臉,他的心都涼了。
「事情是……」
聽總管壓低嗓門把話說完,成親張大了眼睛。
「你是說敏次……?!」
躺在墊褥上的篤子,微微顫動了眼皮。
即使在沉睡中、即使失去了意識,她還是聽得見聲音。
……呸鏘
她聽見從某處傳來的水聲。
那個聲音是開始的暗號。
她進入了夢境。
在夢中,她拚命抱著肚子,想保護肚子裡的孩子。
黑色水面在她腳下擴散。
她沒有往下沉。黑暗如漆的水面,映出篤子蹲下來抱著肚子的身影。
如鏡子的水面,映出了形銷骨立、面如死灰的臉。
蕩漾搖曳的臉,跟另一張臉交疊了。
面無表情的另一張臉,用人工製造般的眼睛,凝視著害怕的篤子。
那張臉有著野獸的身體。
人工製造般的嘴巴張開來,重複說著不知道聽過幾百遍、幾千遍的話。
不覺中,她的嘴也重複著相同的話。
顫抖的嘴、顫抖的聲音,重複著那些話。
響起了水聲。
重複的話究竟意味著什麼,她已經無法思考。
只是毫無意義地重複。
讓那些話不斷塗抹、塗滿在不知何時會結束的夢裡。
◆ ◆ ◆
呸鏘……
「……」
緩緩抬起如鉛般沉重的眼皮,只看到一片朦朧的橙色。
搖曳的橙色,是好幾盞被點亮的燈台的火焰顏色。
這裡是哪裡呢?敏次用還迷濛不清的頭腦思考著,忽然看到一張臉從旁邊鑽進了視野裡。
「敏次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