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白石 我在小說最後出現的那封信的真實性上費了很多心思。如果只是要寫一些好話,或是一封令人感動的信,其實很簡單。但我煩惱的是如何刻劃一個想要成為空姐,翌年即將就職的二十歲女生。我開始思考,假如我現在是二十歲,會怎麼寫這封信。有時候,我會對過去的自己感到很不可思議,覺得目前的自己偏離了年輕時的志向而心生挫折,會對以前的自己深感抱歉。
編 除了反映內心的那封信以外,還有看到三十二張電影DVD的場景也恰到好處,你很恰如其分地挑選了『輕鬆明快』、『讓人靜靜回憶起愛的重要』的電影。
白石 這三十二部電影,是我在思考如果是我,會挑選什麼電影讓她看的時候,一一回想電影情節後決定的。這實在很讓人臉紅(笑),通常大家不是都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看了哪些電影嗎?
編 沒想到你喜歡的全是情感豐富的電影(笑)。
白石 其中有一部名叫『星願』的香港電影,那天我剛好在看電視的午夜場電影,實在太好看了,欲罷不能地一直看了下去。
編 一部好電影可以讓人從畫面中感受到緊張感。
白石 會讓人不自覺地被吸引,結果還哭了(笑)。事後我查了網路,發現這部電影很受好評。這種感覺很棒,原來大家都覺得那部電影很好看。
編 第二篇的〈即使他知道真相〉的男主角在出版社工作,對您來說,是不是想要描寫另一個自己?
白石 我一直覺得寫以作家或編輯為主角的小說是犯規,因為寫自己人或是幕後花絮算不上挑戰。然而,寫自己做的事和周遭的人物時,可以充滿自信,即使假的也可以認為是真的,告訴自己能將故事編到這種程度。出版社的工作是我熟悉的世界,所以寫起來很有趣。
編 主角是很優秀的編輯,無論在公務上和私交都很親密的作家去世後,留下了很多懸疑的謎團。男主角根據這位作家的文學核心『真正的絕望可以給人帶來真正的愛』,努力解開這個謎,最後終於發現真相。
白石 把謎團放在最前面,可以增加讀者的閱讀樂趣,也可以成為作家寫作的動機。比方說,寫了一句『聽到這件事時,他覺得好像吞下了鉛塊』,就會讓人思考『那到底是什麼事?』,如果一直沒有提及這件事,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就會一直抱著『到底是什麼事』的期待看下去。這對整部小說的影響很大,在這個階段產生的不安,即使在了解真相後,內心的不安仍然不會消失。然後,再提出下一個問題、下一個問題……一直延續下去。
編 如果這個謎團只有一個層次,閱讀後很容易感到無足輕重。如果有第二個或是二點五個層次,就可以造成情感的震撼。
白石 寫小說的時候,想要做到在解開某個謎之後,反而牽扯出更大的謎團,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可以很自然地做到這一點,就會是一部很好的小說,但要做到這一點很困難。
編 第三篇小說〈達爾文進化論〉也是從女性觀點出發創作的作品。『死亡是人類進化的極致』這句話是整個故事的關鍵,但故事是從肌膚之親拉開序幕的。
白石 是不是很有我的風格(笑)?大部分作家很不願意採取這種寫作方法,覺得一開始就在講大道理。
編 您平時就在思考這些事嗎?
白石 對啊。尤其是年輕的時候,更覺得肌膚之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做愛是肌膚之親的最高境界,初體驗的時候,大家應該都會感到驚訝吧。即使身為男人的我,也覺得很驚訝,雖然我不知道女人驚訝的方式與地方,但絕對會感到驚訝(笑)。因為這是小時候完全無法想像的境界,從頭到尾都是很羞於見人的行為,而且還大汗淋漓地樂在其中。
編 是啊,接吻其實就是在交換唾液,想起來實在是很可怕。
白石 雖然舒服是原因之一,但對心靈產生的影響更是無法估計。做愛後,真的可以安心熟睡。早晨醒來後,發現對方心情很好(笑),會覺得或許彼此相愛,使之前那種柏拉圖式的愛情得到進一步的證實。
編 不過,報紙上經常看到許多三、四十歲的夫妻過著無性生活,或是小孩出生後,隨著母子關係變得密切,父親漸漸疏離,最後導致家庭破裂。
白石 也許大家在性行為還有其他問題上,都受到了社會觀念的束縛,認為上了年紀還樂在其中是羞恥的事。但正如渡邊淳一先生也曾經寫道,無論年紀多大,肉體接觸都是不可或缺的。然而,現實生活中很多人都被迫忍耐,或是自我克制。這種挫折感會以某種方式不斷累積,產生不良的影響。不過,大多數人都沒有好好追究真正的原因。
編 也許是因為,大家都理所當然地做著破壞肌膚之親重要性的事,像是單身赴任的事情比比皆是。
白石 雖然蓋了可以讓人舒適生活的公寓,便利商店的便當也注意到所謂的飲食均衡,網路和手機的溝通功能也更進步了……提供治標不治本的方便,卻沒有解決根本的問題,所以無法得到真正的滿足,只能提供膚淺的滿足。
編 最後是和書名同名的〈愛有多少〉。這可以說是您的最佳戀愛小說,以『肉眼無法看到的東西的確定性』為主題,很真實地編織出一個精巧的故事。男主角正平和五年前分手的情人晶之間,有好幾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插曲和讓人深受感動的場景。
白石 其實,在提筆寫這部小說之前,我毫無頭緒。從去年到今年,我思考了很多事,覺得『身為小說家的我』差不多該結束了。一方面是因為沒有體力,更重要的是,腦袋裡的內容已經差不多枯竭了。也就是說,我一直都在做黏土工藝,但光使用黏土,已經無法再玩出什麼新花樣了。如果無法將平面的畫變成立體的東西,追求新的變化,就無法從瓶頸中走出來。
〈愛有多少〉是我帶著『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用一直以來的方式創作的小說』這種想法所寫的。既然如此,我就要以自己最喜歡的生意為主題。我喜歡吃甜食,打算將主角設定為賣甜食的人,便以『善哉屋的正平』這個名字開始創作。由於一個人無法構成小說,就加了分手的前女友一角,在為她取名字時,打電腦的手停了下來。我開始想名字,覺得最好取一個比較特殊的名字,最後決定用水晶的『晶』這個字。當我覺得這個名字真的很特殊,到底要安排她和男主角在哪裡相遇時,想到正平給人的感覺是沒什麼女人緣,就想到不妨把前女友設定為中洲的酒家女。如果是酒家女,應該不會叫晶,而是會改成晶子,所以她在店裡的花名就叫晶子。
由於我在之前的創作過程已經累積了相當的知識,創作和之前類似的內容,寫起來也很輕鬆。既然這是我的最後一本小說,乾脆從頭到尾都輕鬆愉快地寫。為了能夠愉快地寫故事,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