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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安靜。
夾雜著日語和法語的怒罵聲、盤旋漸近的直升機聲,還有機車的引擎聲。有人在我耳邊說話,卻無法在我的心裡激起任何回響。
鮮紅的血漸漸在被熱浪融化的柏油路上擴散。
脖子扭向奇怪的方向,甩在一旁的手無法動彈。
茫然呆立的人群後方,藍天和剛才一樣清澈。
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
從哪裡開始重來,才可以避開這樣的結果?才不會後悔?……
咔的一聲,卡鞋卡進了卡踏。
開始蹬踏的那一剎那,會有一種飄浮無助的感覺,但只要蹬踏兩、三次踏板後,這種感覺就消失了。
車輪用比走路更輕鬆的感覺帶著我的身體向前,坐在車座上的屁股是唯一的支撐。緩慢轉動的踏板和車把,讓我的身體和自由車連成一體。
自由車是這個世上最優美、最有效率的交通工具。
人類為了用最少的動力儘可能跑更長的距離,設計出自由車這種「機關算盡」的完美機械。不需要再增加任何零件,也無法再減少任何東西,甚至不會污染空氣。
在所有自由車中,公路車刪減了所有多餘的要素,只為了追求更快的速度。
我稍微加快了速度,追上前面的隊友。
路縱隊維持可以順暢呼吸的速度,進行長時間騎乘的訓練。自由車賽時,要連續騎超過五個小時,所以必須讓身體適應。
和騎在前面的隊友之間只相差十公分左右。剛開始加入自由車賽車行列時,我對這麼短的間隔感到害怕。因為無法看到前方,如果前方有人煞車,很容易撞車、摔車。
如今雖然已經適應,但仍然格外小心。熟悉團體騎車的選手不會突然煞車,不過,還是無法避免爆胎或是腳滑的意外。
團體騎車可以大幅減少空氣的阻力,騎車時只要用不到一半的力氣。比賽中,如何在致勝點之前保留體力是最大的關鍵。
領騎的選手必須獨自承受空氣的阻力,所以除了訓練以外,比賽時,即使對方是競爭對手,也要輪流領騎,這是自由車的一種禮儀。因此,歐洲國家稱公路賽為紳士運動。
然而,這種紳士運動也被稱為世界上最嚴苛的運動。
全世界最著名的環法賽在為期三週的比賽期間,選手每天都要騎超過一百五十公里以上的距離,而且必須越過好幾座山,總距離超過三千公里,高低落差相當於在富士山(海拔三七七六公尺)上下九次。而且,除了兩天的休息日以外,一天都不能休息。一旦休息,就會遭到淘汰。
突然,騎在前面的伊庭和實瞥了我一眼。我不瞭解他這個眼神的意思,一臉納悶地看著他,他開口對我說道:
「你去前面。」
抬頭一看,發現伊庭的前面已經沒有其他選手了,他的意思是叫我當領騎者。
我苦笑著用力踩踏板,伊庭就跟在我後面。
踏板突然沉重起來。騎在集團後方時,幾乎不需要用什麼力氣就可以前進,如今卻必須全力踩踏板才能夠前進。
訓練的時候,騎在隊伍最前面的人感到疲勞時,就繞到最後,由騎在第二的車手領騎。隊伍中的每個人都要輪流領騎。
伊庭討厭領騎,即使是訓練,他也不想浪費體力。但如果一下子就溜到隊伍最後面,會被前輩數落。
我記得剛才騎在伊庭前面的是車隊的主將石尾豪。他平時溫文儒雅,但在自由車的事上十分嚴格,絕對不允許選手偷懶。
所以,伊庭打算讓我領騎一陣子後,再接著我之後稍微領騎一會兒,就騎到隊伍的最後方。
雖然伊庭投機取巧,但他並不是一個只會偷懶的選手。
他和我一樣二十三歲,都是大學剛畢業,去年才加入車隊的菜鳥選手,但他的實力已經超越了其他資深隊友,僅次於石尾哥。
不,石尾哥是擅長爬坡的爬坡手,如果論平地的爆發力,伊庭還是略勝一籌。他在去年的比賽中二度獲得優勝。
很少有這種外表和內在完全相反的人。一頭不服貼的天然鬈髮讓有著一張娃娃臉的伊庭看起來更年輕,初次認識他的人,一定會覺得他是一個性情沉穩、溫柔體貼的人。但只要他一開口,就會立刻徹底顛覆這種第一印象。穩重的外型和毒舌之間的落差,讓他莫名其妙地樹立了不少敵人。
伊庭受到隊友的冷落,有一半的原因在於他的性格,而我認為另一半是因為隊友的嫉妒。
我這麼說,或許會有人反嗆我說:那你自己呢?其實我並不嫉妒他。
因為伊庭是比我優秀的選手,這是不爭的事實。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