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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一部幸福的電影,名為「新天堂樂園」的經典電影。
我不是看DVD,也不是看電視,而是在一家靜靜坐落在東京都的落伍二輪戲院看了這部片子。戲院的空間很狹小,椅子坐起來也很不舒服,音響設備也很差,小賣店裡只有洋芋片和餅皮冰淇淋。走進這家宛如上一個時代遺跡般的電影院的觀眾人數也寥寥無幾。
然而,當電影一開場,就立刻被吸引進入了電影的世界。那是以義大利離島的小電影院為舞台,描述電影放映師和一名少年之間忘年之交的友情。在電影院的場景裡,也拍到了觀眾的情況。電影院內座無虛席,村民們有歡笑,有眼淚,有憤怒,也有戀愛。觀眾在共享「電影」這個濃密的時空時,產生了一種神奇的團結。
電影院不正是這樣的場所嗎?分享相同的時間和體驗,宛如廟會般,一下子熱鬧起來,然後漸漸回歸平靜。最近,我們已經習慣在家裡隨時想看就看的DVD,習慣了DVD的方便,漸漸遺忘了這種廟會的感覺。
尤其是二輪戲院,就像是「傳統村莊的守護神」,狹小而不起眼,卻散發出美好的氣氛。雖然沒有花稍的神轎,也沒有熱鬧的慶典,卻可以感受到棉花糖、冰冰涼涼的彈珠汽水,和撈金魚的樂趣;暗戀的那個女孩會穿著夏季和服現身。那種懷舊之情,宛如短暫夏日心痛的感覺。
這種地方正一個又一個地消失。
雖然是已經看過多次的舊片,但在二輪戲院看完「新天堂樂園」後,我很慶幸自己是在這裡看那部電影。當然,經典電影無論在哪裡看都是經典電影,但如同比起在自家狹小的陽台,在感受河川的味道和夜風的河畔,仰望夏日天空綻放的煙火會覺得更加燦爛奪目一樣,在電影院看的電影,更能夠深深打動心扉。
經典電影是巨大的煙火,施放煙火的河畔卻漸漸消失了,我為此感到惋惜。
我握著筆重新看了一遍後,把廣告單夾在「十二月十六日」那一頁,把日誌放回那一疊。用繩子緊緊綁好,放回收納箱。
父親出院一週後的下午。
「我有事要找你談,請你不要出門,在家裡等我。」我鄭重通知父親後,出門前往管理員室。此刻,我和父親、母親難得面對面在矮桌前對峙。
或許母親已經告訴他有關債務的事,我還沒有開口,父親已經擺出低姿態。
「啊喲,我真的老囉,打麻將也贏不了,現在又生病了,我看我暫時不會再賭博了。」
故技重施。每次被發現在外面欠了債,父親首先避免自己被母親颳起的颶風掃到,然後再抵擋我發動的攻擊。他用動物的本能知道如何閃避我們的攻擊,所以,一開始時先擺出低姿態,接著再惱羞成怒地反擊,最後擺出一副豁出去的態度,整齣戲就這樣落幕了。父親認為,只要經歷這些步驟,我們母女就會幫他還錢。
這次他可打錯如意算盤了。
「我老毛病又犯了,我這個人真是太不檢點了。」
母親和我都悶不吭氣。父親露出訝異的表情。往常這種時候,母親就會展開第一波攻擊,但今天母親始終低著頭,不發一語。
「爸,聽我說,這次你必須自己還債。」
我開了口。父親凝視著我,幾乎快變成鬥雞眼了。
「啊?我?我哪有錢?」
「怎麼沒有?你有每個月的薪水,還有老人年金。」
父親哈哈大笑起來。
「這麼一點錢,和妳課長的薪水相比,根本不算個屁。」
我早就等著這一刻給他最初的一擊。
「我辭職了,現在沒工作。」
父親又變成了鬥雞眼。只要再給他一擊,就可以KO了。我揮下言語的拳頭。
「你現在的收入比我多,所以,你要自己還錢。」
父親頓時露出彷彿幼兒般的表情,他似乎完全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爸,我們決定了,你要自己還債。所以,在你住院期間,我把你年金的存摺收好了,以後由我負責管理,每個月都用這個存摺的錢還債。」
父親臉色發白,用顫抖的嘴唇斷斷續續地低喃:
「妳……連這麼一點年金也不放過,要奪走我唯一的生活依靠嗎?如果沒有麻將、如果沒有賽馬,我活著還有什麼樂趣!」
我一字一句地說:
「不是還有電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