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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著吉普車經過虎之門和赤坂,來到四谷島木的住家時,島木剛好煮完一鍋粥。
「你來得正好,早晨練完弓,再喝點粥不是很棒嗎?」
平時住在這裡的助理和學生們剛好都出門了,島木親自把南部地方出產的優質鐵鍋端上桌子,打開鍋蓋,冰冷的房間內頓時彌漫著熱氣。
「真不好意思,那我就不客氣了。」
賢治穿著練弓服坐在桌前,雙手接過島木為他盛的粥。
他五點起床趕去道場,盡情地練了弓,所以,雖然粥裡加了小麥,但熱粥喝下去通體舒暢,紫萁和蜂斗菜等野菜也很美味可口。
「你就穿這身衣服開吉普車來這裡嗎?」
島木停下筷子,這才發現賢治還穿著練弓服。
「對,虎之門和赤坂那一帶還沒有什麼人,不過,我把身分證和軍服包在包裹裡帶著,以免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到憲兵臨檢。」
賢治自己動手盛第二碗粥時回答,島木笑了起來。
「把美軍的軍服和身分證放在包裹裡,開吉普車來這裡,很像是你會做的事。話說回來,看到你穿著練弓服坐在這裡的樣子,會忍不住想起在加治木的那段時光。」
「島木學長,我還記得你以前告訴過我射禮䔮的事。」
「嗯,我是看到你在冬天道場時剛柔並存的性格,驚訝不已,才開始注意到你。」
「你提到這件事,更讓我對今天的事感到慚愧。我今天在道場時,一時逞強,像以前一樣光著腳站在道場上,結果腳趾頭都凍僵了。」
賢治想起在加治木中學時代在天氣寒冷下練習弓道時的情景。當時天色還沒亮,就開始在弓道場點燈,光著腳站在凍結的地面練弓。雖然有人央求,希望可以穿草鞋,但老範士斥責說,克服寒冷也是一種修行,不讓他們穿鞋。因此,冬天期間,腳上不光是長凍瘡,更會嚴重皸裂,一踩在地上,就會滲出血。在下雪或是落霜的早晨,地上總會看到一點點的血跡。即使如此,仍然沒有人退訓。每天寒訓一結束,他們就去山上找據說有助於改善皸裂的烏瓜,把鮮紅熟透的烏瓜搗爛後,塗在傷口上。
「今年冬天,老家可能也會很冷。搞不好正月時,壁龕內會用雪松裝飾。」
島木回想起老家,輕聲嘀咕了一句。雖然加治木屬於南國,但氣候並不宜人,從朝鮮半島吹來的季風寒冷刺骨,也時常會下雪。當地人都會在正月時,把一株筆直的松枝插在大花瓶裡,放在壁龕內作為裝飾。如果在新年前下雪,就會用棉花鋪在松葉上,當作松雪觀賞。
玄關的門打開了,響起一個宏亮的聲音。
「島木在嗎?」
「喔,我在這裡,進來吧。」
島木輕鬆地應一聲,走廊的地板響起吱吱咯咯的踩踏聲,一個和島木年紀相仿的男人走了進來。仙風道骨的他戴了一頂貝雷帽,一派瀟灑。
「我們正在喝粥,要不要來一點?」
島木問那個男人,他脫下貝雷帽說:
「我吃過了,給我一杯熱茶就好。」
來者似乎和島木很熟,說話直截了當。賢治用手邊的茶杯倒了茶放到他面前,他才轉頭看著賢治。
「喔,這是新來的助理嗎?」
「不,他是美軍中尉。」
聽到島木的介紹,男人露出驚訝的表情,打量著身穿褲裙的賢治。島木介紹他們相互認識。
這個叫米松的男人曾經是海軍上校,開戰之前,是駐華盛頓日本大使館海軍武官的輔佐官。在開戰同時,和野村大使、來栖特使一起遭到美國扣押,昭和十七年(一九四二年)搭戰時交換船回到日本。島木簡單地介紹了賢治,米松好奇地說:
「原來你在東京審判中當語言督導官。我雖然去旁聽過幾次,但完全沒有注意到你們這些第二代日裔。我想到了,有時候會聽到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訂正翻譯的錯誤,會不會就是你?」
「我也不清楚。其實,雖說我是語言督導官,但也未必能夠發現每一個誤譯,也很擔心能不能夠百分之百用貼切的詞彙正確表達意思。前幾天,通譯官把『某上將浪得虛名』的『虛名』直譯成empty name,我不假思索地按了督導官按鈕,卻一時想不起該怎麼恰如其分地意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有道理。對了,島木──」
米松似乎有什麼要事找島木商量,向島木使了一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