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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名為「非侵入型」的SC介面,為了取得感應所需的資訊,它會將好幾列長達數公分的極細掃描針,以水平方向刺進頭皮與顱骨間。
每刺入一根,人在控制室的榎戶就會透過螢幕,以麥克風下達細部位置和刺入深度的修正指示。
雖然不太清楚,但這似乎需要很微妙的調整,而且有好幾十根都要如此反覆進行,所以護士要是處理不得其法,有時光是感應的準備工作就得花上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可能是因為戴著眼罩的緣故,聽著榎戶透過麥克風傳來的聲音,感受著護士們碰觸我頭部的手指動作,就慢慢覺得睡意漸濃了。
當初剛聽說是用針之類的東西刺進頭內時,每刺進一根針我都很緊張,但習慣後只覺得刺進頭內的針出奇地癢,甚至會引人入睡。
護士們來回摸我頭皮的觸感漸漸變淡,我已分不清自己現在究竟是清醒,還是在睡夢裡,開始飄浮於幽暗中。
感應室完全阻絕來自外面的聲音,我的耳朵被護士們為我裝戴的耳機封閉了。
耳機裡傳來音量極低的噪音,讓人聯想到浪潮聲。
根據榎戶的說明,這聲音擁有和母親胎內的聲音很相近的周波數,要進行感應就必須先導入這個聲音才行。
若要擁有共同的對話和畫面,或是包括更高一層的遙遠記憶、情感、精神等合為一體的感覺在內的高度感應,也都得在這噪音之海下,取得平靜的頻率開始同步。
現在的我,處在不知是清醒還是沉睡的半清醒狀態。
榎戶現在應該正在控制室內,對躺在對面房間裡的浩市,在他腦硬膜所裝設的腦植入接收器(Stimoceiver),以對及刺入我頭皮下的掃描針,逐一進行頻率調整。
事實上,在同步完成、可開始進行感應前,所需的調整時間快則數分鐘,長則數小時。不過進行感應的當事人一旦處在半清醒狀態下就會失去時間感,所以不會有感覺。
也是會有花了數小時、嘗試了無數次,最後還是無法進行感應的情形。
原因相當多,有些是相適度的問題,有些則是因體質因素,身體與SC介面這種機器不合,覺得不舒服而中斷。
不過,聽說感應失敗最常見的原因,是處於昏迷狀態下的患者不想讓自己的精神受外部干擾,所以感應才無法成功。
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感應往往是在不知不覺中展開的。
舉例來說,我現在正穿著那件不太習慣的短裙,頭上綁著緞帶,坐在西武新宿線的黃色座位上。
一旁坐著理應在多年前死於直腸癌的媽媽,隔著媽媽坐在另一側的,是浩市。
他頭戴廣島東洋鯉魚隊的紅色棒球帽,身上穿著胸前繡有一枚徽章的藏青色西裝外套,一身很不搭調的裝扮。下半身是和西裝成套的藏青色短褲。
浩市年紀尚小,腳搆不到電車地板,兩隻腳前後搖啊晃的。
坐在一旁的媽媽,是從我自己的記憶中找出來的嗎?還是浩市對媽的印象?或是我們兩人記憶的混合體呢?
在感應的過程中見到的媽媽不論以多麼充滿真實感的形象現身,都不是她本人,也不可能是真正擁有靈魂的某人。
在感應過程中出現的這些沒有靈魂的登場人物,醫生和工程師們稱之為「哲學喪屍(Philosophical Zombie)」,這原本似乎是哲學用語。
但坐在媽媽身旁的那位四、五歲大的小男孩,確實是透過SC介面與我接觸的浩市本人。
不知浩市是故意的,還是在等待適當的機會,他一直不看我,只是一味地望著車廂內的地板,膝蓋前後動個不停。
我望著電車外流逝的風景。
窗外是萬里晴空。沿著鐵路旁而建的人家,大多是石棉瓦屋頂的低矮文化住宅,外形全都大同小異,像棋盤般縱橫羅列,屋簷前方的竹竿上掛滿衣服,隨風搖曳。
我闔著雙眼。
現在我意識到自己正透過昏迷溝通中心的SC介面,與浩市進行感應。